那年五月,桃花剛剛退去,落紅還沒來得及收拾,金銀花卻迫不及待地開了,為的是跟我一起在這兒等你,等你豆蔻年華時期屬於少女的全部美麗。
那時的桃源洞遠在人們的視野之外,既沒有門,更沒有門票。我們懷揣着一張叫少男少女的門票,沿着花溪,溯流而上,穿過陰森森的桃源洞,豁然開朗處,不是陶淵明的農舍田疇,而是金銀花馥郁的山谷月色。
——好香呵!你說。
這樣說的時候,眼睛卻看着高高的月亮,那一張無比陶醉的少女的臉。
我隨手在阡陌邊上採下一綹花蔓,把她編織成花冠。於是,武陵月在親吻你面頰的時候,穿過你頭頂的花環,穿過那些金黃和銀白的芬芳。
我們眼裡的桃花源很寂寞,秦時逃難的人們,早在陶翁的《桃花源記》問世不久的南北朝時期,都先後離去。這閑置了一千五百年的世外桃源,只等這個五月的夜晚,等一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在月下品味它絕世的嫻雅與靜謐之美。
水邊有稀稀落落的蛙鳴,空谷偶爾從山巔落下一片微風,於是金銀花的馨香讓你潮紅了臉。
月亮什麼時候已經登上了中天,圓圓的,掛在由桃源谷的山巒勾勒出的圓圓的天穹中間,更像你嬌嫩的臉。
好美呵!我說。
這樣說的時候,眼睛只看着你少女的容顏,那一張被五月的月色飛吻成鮮花的臉。
像溫潤的玉,像柔嫩的蕊。似乎只要我稍稍用力地一呵氣,就可以飄落懷中。
我的呼吸里明明傳來你心跳的聲音,我肺腑的開闔中明明沐浴着你耳鬢的芳馨,你如月光一樣華麗的芳唇卻毫不掩飾地挑逗着我的眼睛……
你的豆蔻年華,太姣美。我正在成熟的男人情懷,不是沒有採擷的勇氣,而是捨不得驚醒了這麼完美的武陵月色,捨不得被這千年等一回的桃花源嫉妒。
——四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的倏忽,而那夜的桃源月華,卻像一場美麗的夢,在我人生顛沛流離的孤旅中,伴隨着我,成為我想故鄉的時候,一份最深沉的美麗。
酉州桃花源,在世界和我都處於懵懂年代的時候,我曾經擁有過你,擁有過你芳芳馥郁的少女月色。
五月,金銀花盛開的時節,重溫桃源夢,我便是你最奢侈的武陵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