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讓,作為“公推民選”產生國家領導人的制度,歷來不乏美譽,更不乏爭議。
在仲尼門徒“托古改制”構建的烏托邦中,禪讓可謂是“祖述堯舜”炮製出來的最荒唐的政治倫理遮羞布,這座為妓女建立的貞節牌坊,是所謂的兵不血刃獲得道統政權的標誌。儒家認為,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執掌政權的國家領導人同時也應該是道德的完人。這就是所謂的聖人治國。按照這個邏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都被粉飾成了聖人治國的標誌性人物。於是,權力角逐和鐵血政治中最黑暗最不人道的血腥殺戮,被堂而皇之地美化成“讓賢”的高尚之舉,為改朝換代的鐵血精英精心縫製了一塊“賢者居其位”的遮羞布。
看看中國歷史最偉大最英明最聖賢最負盛名的三位君主——唐堯、虞舜、夏禹的“禪讓”背後隱藏着的重重殺機與屈辱,便可窺見中國禪讓制度之血腥真相。
打開中國最權威的中國帝系表,那條血腥的禪讓政治的路線圖便清晰地呈現在我們面前:五帝之中顓頊傳嚳,嚳傳堯都是父輩傳子輩的。但到了“堯天舜曰”的堯舜禹時期,這種傳承關係“倫理”就亂象層生了:堯是嚳帝的兒子,應該是黃帝的第五代子孫,而舜是黃帝的第八代子孫,堯舜的輩分就不再是父輩和子輩的關係了。大禹則是黃帝第六代子孫了,這三人的帝位傳承順序是第五代傳給第八代,第八代又回過來傳給第六代,傳承關係亂套了,咋回事呢?儒家說是“禪讓”的結果。說堯擔心自己的兒子不賢,難服天下眾。為天下人計,要群臣舉薦良民。於是大家推薦了舜,堯便把兩個女兒嫁給他,並考察了三年。最終通過考核,以“禪讓”的形式與舜辦理了權力交接手續。而以孔子繼承人自居的荀子則在《正論》中說:“……堯舜禪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是陋者之說也。”韓非子在《說疑》中更是一語道破禪讓的妓女本色:“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
此後,按照《史記﹒五帝本紀》的說法,堯舜禹不僅“禪讓”相沿成習,而且原因也出奇一致:子不肖,臣推之。而“禪讓”的結果卻是:不僅大權旁落,而且無一不被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從儒家五經之一的《尚書》語焉不詳的碎片中,我們依稀還看得到堯舜權力交接過程中的殘酷與恐怖:帝堯大權旁落後被幽禁深宮,太子丹朱也被另處囚禁。同時期的《竹書紀年》更是戳穿了禪讓背後的鐵血黑幕:“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不與父相見”。由此可知,被儒家奉為圭臬的禪讓,其政權的更替也遠非你推我讓的溫情脈脈。
《尚書》這樣評價歷史上第一位被推舉的國家領導人舜受禪后的“善政”之舉:“正月上日,受終於文祖,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服。”《尚書》的意思很明顯,“四罪而天下服”,如果不採取這種非常而堅決的手段,如果不放棄婦人之仁,也就是說,不對帝堯的“四大護法”下重手,則天下是不能服的。愚氓時代,無良逆民,只配享受這種屠殺的恐怖,才能被服之悅之。此後,虞舜裝模做樣地上演了一出“受禪”的大戲,就迫不及待地誅殺了效忠於帝堯的前朝重臣,以此來警告任何膽敢質疑其權力合法性的各方大員。
《史記.五帝本紀》載:舜辭讓君位,拜堯子丹朱“於南河之南,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舜曰:“天也。”而後“之中國踐天子位”。到了禹治天下,又說舜的兒子商均不肖,兩個被儒家奉為大聖大賢的帝王——堯和舜的兒子都不肖,失敗都失敗到一起了。只怕這個“商均亦不肖”是禹從前朝學習的心得吧!
歷史的巧合不如說是人為地簡單重複。禹受舜禪,同樣抄襲帝舜當年的舊作:“禹辟舜之子商均於陽城,天下諸侯皆去商均而朝禹,禹於是遂即天子位。”禹即君位,對有殺父之仇的舜焉有不殺盡趕絕之理。
槍杆子裡面不光出政權,也出文化,天下文人的全部職責便是為君主記言記行立言馴民兼寫詩作賦插科打諢逗樂子。而歷史歷來都是王者的歷史,勝王敗寇,王為刀俎,史為魚肉,煎炒烹炸全憑當權者口味。在這樣的政治文化背景之下,妓女可以立牌坊,弒君可以尊享王權的榮耀,斷送江山的君主不得不“再辭三辭”地享受“禪讓”的屈辱,於是,混沌的歷史被王權的絕對權威強姦,歷史變成了一塊塘泥,可以隨意賦形,長短胖瘦,各得其妙,這應該是中國幾千年的專制皇權和史官文化的一個重要歷史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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