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的夏日,難得晚上有一處散步的好去處。夜幕降臨,我出了家門,出小區正門,隔道便是東湖公園了。按正常晚上散步的時間,今天算是出來晚了些,一是傍晚公園散步的人太多,我想晚出來會兒,人少清靜些;二是夏日太熱,晚出來會兒,能涼爽些。
遊人和散步的人確實少了很多,沿着幽幽的沿湖路燈映射下的湖邊彎彎曲曲的水泥路徑,悠閑地漫步着,在兩旁青草芳香的浸潤和湖面微風的涼爽吹拂下,心情格外地放鬆,一天的炎熱和勞碌,似乎都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沿湖走出不遠,左拐是一處小的休閑場所,平時只顧沿湖散步,很少去那裡小憩。突然想起那裡還有一方荷塘,這個季節應該是荷花綻放的時候了,也不知今年的荷塘里荷花是否已經長了出來,何不去看一眼?於是,腳下左拐,心裡在想着,盡量別失望。
來到荷塘邊,心裡真是一陣驚喜,今年的荷花滿塘。雖然已是夜幕降臨,但在周圍迷幻的燈光映射下,還是可以清晰地觀賞到滿塘荷花的風采。我尋了一處石階坐下,真的好想欣賞一下這滿塘的花之君子。
本來是一處不算很大的池塘,也很深,現在看,早已被亭亭玉立的荷葉擠滿了,高高的荷葉幾乎與池塘一樣平了。一田田寬闊的荷葉相互簇擁着,摩肩接踵,也有兩邊捲曲成筒狀到中央,斜向上方,待來日伸展的新葉。正趕上是農曆的初十,上弦月已經漸滿盈凸,月光加上燈光的映射,碧綠的荷葉似乎罩上了一層薄薄的乳色輕紗;又似乎喝醉了酒的綠衣仙子,迷幻地靜卧在碧水之中。那種“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的姿容,醉人醉心。
已經穿出荷葉間的點點粉紅,有的已經敞開了心扉,有的還是鼓鼓的含苞待放,但更多的荷花還是躲在寬大的荷葉下,“猶抱琵琶半遮面”,又似乎在綠傘的遮蔽下,情侶般地竊竊私語。微風送上來了陣陣的清香,真的是:“婀娜似仙子,清風送遠香”。
我靜靜地坐在石階上,欣賞着滿池的荷花,一旁的湖岸垂柳的柳絲,輕輕地親吻着如鏡的湖面,清幽的月光如縷地瀉下,營造了一種幽靜而又神秘的色彩。我的心也隨荷香而飄遠,又似乎隨着蓮語而放縱了不羈的思緒。
我愛蓮花,應該始於周敦頤的《愛蓮說》。當上學時接觸了這篇警示銘文時,先是被文章的精粹而感染,那些:“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精美文詞,其深刻含義,更是讓我對蓮花之崇敬。后觀其蓮花,其自身的靜美,讓我親臨其境地感受到了古人對它的讚美,是何其地詞精意深。
蓮花的美,在於它的不妖不艷,“風含翠筱娟娟凈,雨浥紅蕖冉冉香。”歷代文人更把它與為官清廉相比擬。清代鄭板橋贊蓮,別出蹊徑,寫荷卻整篇不提一個“荷”字:“最憐紅粉幾條痕,水外橋邊小竹門。照影自驚還自惜,西施原住苧蘿村”。而是借描寫村女橋邊照水時的神態,就把水中荷花之美麗表現出來——水中的荷花,竟使得西施般貌美的村女顧之“自驚”、“自惜”,如此,水中荷花的艷美躍然於詩意中。
其實,鄭板橋的含義並不再此,而是借荷花對照自己為官是否清廉,如同荷花“出污泥而不染”。鄭板橋做到了為官清廉,兩袖清風,以至於辭官之後生活貧寒。掌上明珠出閣,他也僅能用幾筆蘭花春風相送,聊表父親的心意。“官罷囊空兩袖寒,聊憑賣畫佐朝餐。最慚吳隱奩錢薄,贈而春風幾筆蘭。”
我愛蓮,還在於當晚秋來臨,蓮花凋零時,給人一種凄美的感覺。記得第一次去江南杭州的西湖賞蓮,正是在農曆的十月初,那時,西湖的荷花已經凋落,一半枯黃一半綠的荷葉,漂浮在水面上,荷花的莖孤零零地直立在湖面上,給人一種傷感。每每此時,我就會想起宋代女詞人李清照那首哀婉的《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人都是有情感的,“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情景,是最讓人傷感的。加上觀那滿池殘荷,真是:“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無限恨,倚欄杆”。今生不能相聚,留下刻骨的思念,遙盼來生再續前緣。
對於蓮之愛,何止於“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早年在農村工作的時候,曾和一名省級勞模一起共事過。他本是一名山東漢子,他就曾在當地閑置的水塘里,極力推廣種藕,實際上就是種蓮。蓮花可以觀賞,藕又可以作為經濟作物,為農民增收。那時,每到春天冰雪和泥土剛剛化通,親眼看到他帶領一些人,穿着厚厚的叉褲,在還是冰冷的泥水中挖藕,然後再把一些藕種植在泥水中的場景,那種艱辛,豈止是後來的觀荷賞蓮的人能體會到的?“清塘引水下藕根,春風帶露沾儂身。待到花開如滿月,覽勝誰記種蓮人”。
遠處的廣場傳來了一陣音樂聲,打亂了我雜亂的思緒,也中斷了我靜聽着的滿塘蓮語。炎炎的夏日,難得荷塘送來了陣陣清涼,心情舒暢了,我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夜幕下的滿池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