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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荷塘,哪來的月色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記憶中,每到四五月份,家裡的陳糧見了缸底,生產隊地里的糧食還泛着青。望着缸底和發青的田野,自然,生產隊里的社員和他們養育的子女和需要贍養的老人心底里都發著慌。

  我時常在這心底里發慌的清晨光顧漢江邊的荷塘。從毫無規則的形狀來看,荷塘是堆建漢江大堤取土留下的低洼之處。荷塘里,多是積雪融化后的雪水或漢江大堤沖涮下來的雨水及從漢江里取來澆灌稻田的江水。當然,你是分不清雪水、雨水或江水的。父輩分不清,我也分不清。久而久之,不知是哪一年突然有尖尖的荷葉從那低洼處冒出,自然就被叫成了荷塘。荷塘分為東西兩汪,而東汪的稍寬,稍長,荷葉自然也旺盛,兩汪荷塘粗略看與漢江大堤相平行,彎延曲折,如兩條汪汪的眯着的眼睛,又如黑黑的點綴的兩條眉宇。鼻樑中間是村裡通往漢江大堤的小路和澆灌荷塘與漢江大堤間十多畝稻田的引水溝。

  我家的老屋是坐北朝南的,而漢江大堤及那兩汪荷塘就坐落在老屋的北面,我家距荷塘約莫一二里的路程。在人們都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就藉著晨曦獨自兒從後門的小路出發了,不是去獨想那的靜謐,也不是將雙手背在背後,渡着方步,在荷塘邊,靜靜地一個人思來想去地揣摸着平凡的人生。

  早晨,太陽還沒有出來,東方泛着白光,通往荷塘的小路上的小草的葉上有一些露珠,一不小心就會讓你的腳板、腳跟或腳腿有一絲絲的涼意。何許還會擔心是否有水蛭或小蛇之類的小動物爬上你的腳背,最讓人沮喪或尷尬的是碰到了一個被水牛踩過的亂泥坑或被一群屎克螂盡情享受着的牛糞堆。

  赤着腳不是農家孩子的偏愛,但可算得上是那小路的獨享。這路也一樣,你是農家的小路,自然沒有人來規劃,沒有建築師來設計,猶如農家孩兒的成長。從我家的後門到荷塘的路完全不是一條曲折的小煤屑路,是無數代父輩、鄉鄰、過客與畜牲走多了,自然形成的一條不規則的泥濘鄉間小道。說它是路,因為它是通往荷塘、漢江大堤與漢江和那數十畝稻田的必經之地,任何人都別無選擇,就如你選擇到了農家投胎一樣,你註定就要飽受農家的辛酸與苦難。你要跳出農門,你就要比城裡孩子拋灑更多的汗水。說它不是路,因為它並沒有緣石、柏油或水泥,哪怕是些磚屑或粹石灑就一下也不會讓你只能赤着腳前行。

  通往荷塘的路,夜晚很少有人走,清晨有我相伴,倒不顯得寂寞。也算是這鄉間小路月色孤獨后應享有的福份罷。走在通往荷塘的小路上,我時常盯着路邊的水溝,總希望能見到青蛙,或喝露水還沒滑進水裡的黃鱔或泥鰍之類可供食之的小動物,不用說,想着的必然是那含有高蛋白的可食之軀。保護動物,保護動物的生存權,那時沒有在我的腦海里縈迴過,父輩也沒有這樣的情懷讓我早早的知曉。在那小路上,哪怕是很小的一隻小泥鰍被我偶遇,也會讓我興奮不已,停頓下來,小心地,生怕驚嚇似的,熟巧地用鰍叉捉進隨身攜帶的打着無數補丁的布袋。

  荷塘的四面,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都是田壠或稱着塘埂。田壠上長着許多雜草,沒有名份,也不算茂盛,歪歪斜斜的。雜草將荷塘所包圍,那些低低洼窪好似水牛走過留下的沉重而雜亂的腳印也並不是為月光所留,而是為那些同樣朌望偶遇小飛蟲的青蛙所營造。偶也可見一些蝸牛在那雜草和桑樹與玫瑰間爬來渡去,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痕。

  荷塘的東北角,那田壠上有幾珠桑樹,被水牛的生硬擦擠已倒向荷塘一邊,低點的看擬接近水面,能夠從荷塘的水面看到它歪歪斜斜的倒影。桑樹的近旁,還長着幾堆扎在雜草中而開得鮮艷的刺玫瑰。月色映照過的玫瑰開得尤其的鮮,尤其的艷,特別是下過細雨的清晨,而吸引人的只是那幾棵歪歪斜斜的桑樹,常常對玫瑰不屑一顧,每每我會徑直走到桑樹邊,看看哪些掛滿枝頭的桑葚熟了,見到已經發著黑色或鮮紅色的桑葚,我會快步爬到枝頭,連枝帶葉地採摘下來。下到塘埂,只是用衣角稍微搽試,就丟進口裡。沒來得及被唾醚包裸,帶着雨水或露水的桑葚,格外的甜,格外的香。那桑葚比玫瑰值得我去採摘,我也沒曾後悔,也沒有對那些鮮艷的玫瑰抱有什麼內疚之感,當初如此,現然依舊。

  在通往荷塘的路上,很少有行人,荷塘四周出奇的靜,靜得讓一位沒成人的孩子會毛骨悚然,有時你會感到有一個索命的水鬼就藏在荷葉的下面,或在那桑樹下,正盯着人似的,一隻布穀的突然鳴叫或剎然騰起,會讓人倒出幾身冷汗,還有稍遠邊的未名的嚎聲讓人產生莫名的驚恐,但為了幾把桑葚,為了暫時的解飢解饞,什麼都顧不得了,哪管是水鬼,還是人鬼,只知道那桑葚是甜甜的,每當望着它,要呑它下口時,它似乎還會向你露着甜甜的微笑。

  要自責的是,我從小就沒有平常而超出了平常的自己的境界,自沒有到了另一世界里的煩惱或感嘆。有的只是從小玩出來的膽量。說真的,根本沒有心思去坐在靜靜的課堂,聽老師或前排長着長發的學妹的高聲吟誦:“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着些白花,有裊娜地開着的,有羞澀地打着朵兒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葉子底下是脈脈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見一些顏色;而葉子卻更見風致了。” ……還沒等下課鈴響,我的心早已飛到了教室外,何許在那荷塘的四周,盯着荷塘靜靜的水面。何許此荷塘非彼荷塘,不同的時代,不同的年輪,哪能品出同樣的雅趣,我也沒有與古人或腐朽去分享的情操。

  在我的記憶里,我家後面的那兩汪荷塘很深,每年的冬天,荷塘的淤泥或殘葉都要被公社的社員挖出拋灑到遠邊的麥地或近處的稻田。據說那荷塘里取出的土肥沃,可使麥或稻粒飽滿。村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時常擔著水桶去荷塘取水,作為飲用或生活用水,那水清澈見底,能夠見到魚兒游底,蜻蜓在水面嬉戲。

  三十年後,我又曾專門去過那荷塘,也是在一個清靜的早晨,但那荷塘已沒有了像婷婷的舞女的裙,也不見荷的殘枝與敗葉,那荷塘已被四周稻田流入的泥土所淤塞。低洼處,還點綴着不少綠里發紅的浮萍被微風吹得搖搖擺擺,好似四方討尋那曾經的清水,又如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那些長得十分茂盛的野草或荒篙也是東倒西歪的樣子,着實讓人心酸,更讓人不可接受的是總也看不到到那幾棵多遠也能望得到的桑樹,或許已被水牛擦擠進了塘底,或許被誰砍倒拖回家作了燒柴,而哪幾堆剌玫瑰照樣在那秀着鮮艷。也正是這那幾堆秀着鮮艷的剌玫瑰讓人記起,那真是我家與漢江大堤之間的荷塘。

  這哪有荷塘月色的靜美。我的心與雙眼不禁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