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春夾雜着寒意,節氣已過清明,還乍冷還寒,一直不敢脫下冬衣,前幾天氣溫驟升時髦的年輕人已穿着短袖出門,這幾天也都捂上了棉衣。單位花圃中櫻花、海棠、紫葉李和桃花倒是不懼驟冷驟熱的氣溫變化,已經爭奇鬥豔,競相開放,相映成趣。路上幾株玉蘭沒有綠葉的陪襯,在枝頭綻開着一大團一大團鴿子般冰清玉潔的花瓣。畢竟節氣已至,花語無阻,生命萌動的意識是寒冷無法阻逆的。
忽然掂起心底的一片花海。在小城城鄉結合部高樓林立包圍中,有一片我每年春天都魂繞夢牽,依依相戀的花海。鋼筋水泥的叢林中,這片大約四五十畝的園子竟然倔強的挺立了近20年未被徵佔,也算是城市進程的神話。
林子是近郊村民的果園,種了杏、桃、梨、蘋果等果樹,前幾年聽說要被徵用,也就疏於看護管理,在行間補種了很多的小果樹,以期在徵用時多獲取青苗補償。雖疏於管理,但每年花開時節卻是熱鬧,渾然忘記了主人的薄情,從杏花羞澀而顫巍巍掛上枝頭,到桃花粉紅成團,肆意綻放,再到蘋果、梨花花團簇擁,雪壓枝頭,次第綻放的花朵詮釋着生命的力量。接送孩子上學正經過這片花海,每次騎車行經,就放慢速度,輕嗅着林子里散發出的淡淡花香都心曠神怡,神清氣爽,人離開花海心卻留在了那一片濃郁之中。在明媚的陽光中鑽入花海,把腳步放輕,豎起耳朵靜靜地聆聽鮮花開放和凋落的聲音,花開時感嘆生命的力量和生機,凋零時喟嘆歲月的短暫和無情。
春日裡濃妝艷抹的林子熱鬧得很。春日下學歸來早的孩子們戴着柔軟嫩柳編織的草帽不知疲倦的在林中追逐嬉鬧,愛美的小姑娘將淺粉的桃花插滿頭梢與徜徉在花間的蝴蝶媲美。大媽們悠閑的挖着肥嫩的薺菜和苦菜,談論着樓上樓下鄰居們的家長里短。桃林深處幾對年輕情侶在呢喃細語,柔情蜜意,正應了桃紅柳綠的勝景。
夏日裡這片褪去濃妝的林子也不寂寞。午後炙熱散去后,總有幾位老伯提着馬扎拿着蒲扇隱到“天然氧吧”中,盡情沐浴在負氧離子中,馬扎邊的袖珍收音機里播放着京劇名家於魁智和李勝素的《坐宮》,枝頭蟬聲也此起彼伏共振和鳴,小徑上過往的行人都放輕話語不忍打破這靜謐溫馨。傍晚是最熱鬧的,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帶着孩子拿着手電打破了午後的沉靜,孩子們則迫不及待等待着笨頭笨腦的幼蟬猴慢慢的慢慢的用前爪笨拙的在地面上摳出一個小洞,孩子如獲至寶,欣喜而急切把小洞捅破,捏着笨蟲前爪從洞里提出。待華燈初上,林子裏手電筒的光柱縱橫交錯起來,沒有人聲鼎沸,只有交織的燈柱在樹榦上逡巡。
秋日裡這片喧囂遠去的林子無私饋贈。林子盛果期已過,果園主人不再修葺管理,每年秋後還是有零星的果子掛在枝頭。孩子們早早的就在樹枝間串上串下,青澀的杏子,棒艮的桃子,倒牙的蘋果,孩子們從澀果嘗到香甜。晚上散步的好事人,總是摘上幾個果子,讓一家人共享純天然無污染的饋贈。
冬日裡這片林子是心靈皈依養生之地。大雪過後,又似千樹萬樹梨花綻開,晴日雪霽,陽光透過枝頭落下斑駁陰影鋪在耀目的皚皚白雪上。只有枝頭的麻雀在聒噪,瑩目的白雪上只有零星小動物彎彎曲曲淺淺淡淡的腳印。踩着咯吱咯吱的積雪走了一段回頭兩串腳印,不覺恍如仙境,瞭望四周,茫茫一片,再想春天花滿枝頭,竟對生命輪迴有了一種敬重,心靈也空蕩的如虛無一般。
換上春裝,帶着期冀的心情來會這片心中的花海。來到近前,一幅根嶡樹橫的慘景橫亘在面前,村民正忙碌着將果樹鋸倒,碩大的樹根被挖掘機刨出,粗壯的樹枝被截為數段,枝頭的嬌弱的桃花在微風中顫抖,初開的桃花凌亂滿地,到處一片繁忙一片狼藉。
急忙問砍樹枝的村民,村民面帶笑意:“終於被徵用了,準備建設新村,我們老百姓也要住上樓嘍”。
我凄然無語,柔弱的果林終究阻擋不住城市化的腳步,城市化的獠牙終於狠狠咬斷了林子柔弱的筋骨。早就預料這片林子終是逃不過這劫的,在高樓林立的鋼筋水泥叢林中堅毅的堅持了這麼多年,已實屬不易,這片深深印在臨近居民心中的聖園就這麼被城市化吞噬了。難道偌大的城市竟容不了這爿心靈休憩的方寸之地?不知道城裡及周邊哪個角落還有一池盛放心靈的港灣?
公園裡精心修葺的樹木陸續開放了,單位花圃中被人為修飾的一串紅和垂絲海棠也開的濃艷。路邊的木蘭樹已經竭盡了全身之力綻放了生命,蒼白的花苞已經開始凋落,難道也是祭奠隱在心靈深處的那片靜謐。春光爛漫我無心欣賞,只懷念消失在城市角落的那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