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時光的掌紋,那些縱橫捭闔的經緯訴說著千年的脈動。所有埋葬在胸口的故事,復蘇在這個綿綿的雨季。此去經年,記憶依舊瘋長,疼痛依舊會在時光的縫隙里蔓延。歲月流轉,所有的祈盼依舊在眉間跳躍,不能忘懷的眷戀依舊如心中盛開的雪蓮。
撩開歲月的帷幕,閉上眼睛,滿目滄荒。是誰如此輕狂,騎一匹疾風剽悍的白馬,穿過無邊的蒼涼,從珠穆朗瑪一路馳騁,策馬江南經過我的城。踩碎一地斑斕的月光,迷離了星光璀璨的夜空。仰望前世的一縷塵煙,悲喜交錯。那雪域之地遺落的誓言擲地有聲,驚醒了江湖傳說中的夢境。
那一世,是誰如此大膽,握一把鋒利的寶劍氣貫長虹,穿過世俗的預言接受咒語的捍衛,而終究沒能逃過愛情許下的蠱泛濫成災。誰在清新的早晨懷揣詩歌超度草木,省悟后低頭認真回到廚房;路上遇見了誰,身上飄溢着醉人的芳香,而就在那一夜,誰忘卻了所有,拋卻了信仰,捨棄了輪迴,只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而清晨雪地的腳印暴露了誰的機密。又是誰踏遍了山山水水,不管大地山河風起雲湧,不看絢麗多彩的滿天雲霞,只為了途中與你相見。歸來時,卻是世道人心已變。
這一世,誰的心臟載得了誰的輪迴!誰的掌紋贖得回誰的罪!越走越深的時光,依然淡化不了千年的愛恨情愁,轉山轉水的歲月,多少青苗已成秸束。我走出江南長長的雨巷,挽着流雲,攜着風影,走進流浪的夢境。那梧桐細雨便是我點點滴滴的叩問,騎上白鹿,遠離爾虞我詐,遠離世俗,思念順着雅魯藏布江的流淌,堅定而從容地唱着聖歌,念着般若波羅蜜,解救那前世咒語迷醉的蠱。我匍匐在凈化着污濁靈魂的雪山下的布達拉,找尋那前世的新郎。
好多年了,你一直幽居在我的傷口,我放下過天,放下過地,卻從沒放下過你。當記憶流成河,浪花肆意地洶湧,流年低吟淺唱,我在岸邊久久徘徊。念着你說的話:如果愛是一場修行,我就是那個苦海孤筏的僧,你的胸口就是日夜神往的彼岸,你的擁抱就是我蓮華永綻的一生。可是我望着唐古拉高高旗杆上的錦幡飄揚,只見風起雲湧。好多年了,你聽風聲,我看雲起,猛然一回首,竟然已是滿臉溝壑。
是誰拉長了布達拉的時光,清晨,彩霞漫天,映紅了我虔誠的臉龐。傍晚,雲彩飄蕩的聲音讓誰敏銳而哀傷。當酥油燈在佛前飄搖的時候,大昭寺的鐘聲再次響起,我許了前世的心愿,經筒仍然在指間緩緩旋轉,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裡,驀然聽到了青梅放牧時期,你為我梵語吟誦的浪漫愛情詩篇,而我百靈鳥般的歌喉卻念着般若波羅蜜痛的不再婉轉。一層薄夢,居然遮住了三生的艷陽天。從一朵蓮花到一座雪山,誰又能越過那六字真言呢!
一個人需要隱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過一輩子,一生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當我終於站在前世相約的地點,但見八廓街斷壁殘垣,格桑花開的寂燦,納木錯湖邊,我揮舞長袖揚起曠遠的仰望,最終我仍以單薄的姿勢獨看風雲變幻。淚眼朦朧中,我依稀聽到你在風中的呼喚,便抬頭看了一眼,這時雪域高原便顫了一顫,遙望處竟然荒無人煙。原來策馬江南不過是安慰,那一個山高水遠的誓言,不知道還要等待多少年。我終於明白,世間事,除了相逢,哪一件不是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