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了,我對自己的一切沒有進行過一點思索或者追問,直到今天信手翻閱一本雜誌,讀到海子那首《面對大海,春暖花開》,那些隱藏在心靈深處的情感似乎一下子就蹦了出來;而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也就似乎成了一種原始的生命悸動。
??活着,究竟是為了什麼?生還是死,這個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就曾被先賢們反覆追問過的話題,可在今天我還是無法從那些浩渺的文字中把握住生命的真實。我幸福嗎?我是否有能力“劈柴、騎馬,週遊世界”?可我似乎沒有一間面對大海的房子,而我的頭顱從門縫中伸出的時候卻又總被門檻攔住。
??從畢業到參加工作這幾年,我在我生活的圈子裡不停地掙扎,可每次都徒勞無功。或許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拔着自己的頭髮想離開地球。譬如說最初我想儘力當一名合格的教師,盡自己的能力把那些可愛的孩子送往山外的世界;可我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與我一樣,而且別人也根本不可能像我所想的那樣,但他們的利益被觸動的時候,我只能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年輕就是財富,這年輕卻常常逼得我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長嘯雲端。
??我無法想象海子在寫下這首詩時的心情,因為事隔兩月他便選擇了卧軌的方式。其實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太“懂”,幸福只能像閃電一瞬即逝——我是否把自己看得過重?——春暖花開的日子在身邊也就變得空幻。閑時翻翻劉向所輯的那本《世說新語》,清玄的道理在孤獨的世界中可以變得真實。
??想起母親。童年的歡樂如黑暗中揮霍光焰的月魂,或許,那時我才是最幸福的。在母親的蔽蔭下,無慮無憂,同金黃的玉米藍色的高梁樸實的土豆一起生長,在稻草和麥秸照亮的地方,母親佝僂的身影穿越我的前世、今朝和來生;而也是在那時,我所有的炊煙和牧笛都是一隻只歡快的鳥兒,都是我幸福的一切佐證。
??同時因為與妻分居兩地。從我的居地到妻生活的城市先要坐上八九個小時的汽車,再轉乘一個小時的火車;每次的相見與別離總會有許多淚水打濕衣袖。不過這樣卻似乎增添了我與妻之間的一份喜悅,姑且讓我把它當作幸福——小別勝新婚嘛!或許,在別人的眼裡,我和妻只是柏拉圖似的愛情——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但我知道即使是路上的風景卻也能讓我和我的妻子感動一生。
??能夠思考生活的過程確是是一種幸福,雖然在目前我尚不能回答生命的涵義,但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自己是幸福的,因為我擁有別人企慕的精神空間——即使是我對它的認識是如此蒼白而簡單,猶如黑暗中燃燒的花朵,但這已夠了;沒有誰能以熄滅的姿勢恆久地坐在黑暗中。
??這時我看到一種植物,那種在鄉間都被人隨意凌辱的馬頭蘭——頭如雞,割復鳴。一冊詩書、一盞青燈和一些潦草的象形文字,在花朵隱約而至的氣息里悄悄聚成春天的夢顏。我不停地奔走於城市與鄉村之間,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裡我只能用一些斑駁的飛鳥構築我精神的向度和命運的家園。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儘管在人生的另一階段,我會空虛,內心極度寂寞,精神痛苦或者迷失,我仍然不認為應像從前那樣生活,畢竟煩惱也是有層次的。每次懷舊,我都是有限度的,任何時候也不會覺得衣食無憂是真正的好日子,因為那時的快樂太短暫了。
??難為是長大。長大后的自己不得不在反覆中拷問自己的靈魂。回想起這麼多的日子,我一個人孤身闖蕩,靠着經久不衰的意志和熱情來換取社會的認可並兌現自身的價值,在寒來暑往的奔忙中透支着青春和生命。所有的夢幻和真實都是我思考的源泉。多少年轉眼即將過去,有什麼能悄悄改變一個人的容顏和內心?失樂園的傳說又會在誰的眸子里演繹成伊甸園?缺乏思考的命運,原本就是一條幹涸的大河,那麼,又將是誰在抵達,而又會是誰在黃昏后的黎明前離去?
??所謂幸福,都只是相對而言,沒有誰能將自己真正隔離到另外一個空間。否則,你也就不會需要什麼而生活卻又不給你那麼多。曾有一段時間,我羨慕過仕途的某個位置,因為在這當今不夠盛行的年代,擁有一張虎皮靠椅便可換來無數虛假的敬仰,而且這些虛假的敬仰又會在某種程度上給你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妙處。不過,這個位置最終得到的是人走茶涼,除了鄙夷與猥瑣,就再沒有一點新鮮,我也就最終放棄了。其實,不也有很多人暗慕我現在的生活嗎?按自己的心情去放逐山水,就是天堂一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