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最易撥動人的心弦,因為她太過豐富,而且多情。秋實,會帶來豐收的喜悅;秋陽,會帶來暖暖的光線;秋雲,會帶來漂泊離別的憂愁;秋雨,會帶來鄉思不斷的幽曲;秋風也會順勢吹亂人們的思緒。
最美好的東西,是最讓人願意去想念的。我記憶里最美好的秋天,是金黃金燦的。到了秋天,你最值得去看看的,是那金黃的稻田,稻穗在隨風搖搖曳曳,為辛勞一年的人們奏響歡樂的舞曲……枝頭鳥鳴,田間蝶飛,蜻蜓起舞,割稻穀的聲音,打稻穗的聲音,農人的歌聲,牧童的打鬧聲……一同組成這個季節里別緻優美的有聲畫面。
而童年時的我,在這個季節里最大的樂事,就是摘柿子。當秋風掃過門前,順着扶青了一樹柿子。剛剛入秋,白花早已落盡,一個個青色的柿子便在枝葉間跳躍出現,像頑皮的孩子和着風兒捉迷藏。一場場秋雨過後,日子變晴朗了,柿子也變黃了,而後漸漸變得紅透了。這樣便到了我最愉快的日子,每日午後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扔下書包,背着奶奶,悄悄地爬上樹,摘起最紅透的,在樹上飽餐一頓。但這樣的好事,不是每每都能如意的。有時才跑到樹下,還沒來得及脫掉鞋子,就被奶奶叫回去;有時才抓到第一根樹枝,父親的掃把就落在屁股上了。為此父親總怪老天錯把我捏成了女孩兒,這般淘氣調皮,沒點兒文靜。於是父親就摘起滿滿的一籮筐柿子,放在穀倉里熬紅熬軟了等我挑。可我卻還總覺得爬上樹摘起現成的,吃起來要鮮甜得多。
而現在的我早已遠離那樣的生活,那是我童年畫冊里最鮮艷多彩的一筆。此時,站在宿舍頂樓的陽台上,看着秋徐步而來,第一場秋雨灑在了黃昏路人的肩頭。路上行人都打起了各式各樣的雨傘,有匆匆忙忙的腳步,有慢慢悠悠移動的身影,有抱頭逃竄的小孩。看不清他們的神情,卻又似乎與他們心靈相通,無論慌張或從容,都掩蓋不掉一顆不安穩的心,像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手中的傘柄好像就是可以幫他們找到家門的唯一線索,被緊緊,緊緊地捏着。記得小時候,我打傘也這般的費力,我總怕風把它吹走,連我也一同帶上高空。於是我就用盡全力緊緊地捏着傘柄,雖然父親在我身旁,卻總不管我,只顧他那破舊的蓑衣。所以,就此以後,在颳風下雨的時候,我都不會和父親一起外出。而是坐在矮凳上,聽奶奶講那些總是講也講不完的鬼怪故事。奶奶說,總是一個人外出的人,都很可能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人相助就好;沒人遇到,福大命大還是沒事,膽小的,一小鬼就把他嚇死。我想父親總是一個人忙裡忙外,我膽大,我應該陪在他身邊。奶奶聽我這一說,就問我怕不怕風妖把我抓進黑洞里。我確實有點怕,可我更怕它會抓走父親。奶奶看着瞪圓了雙眼的我,說你爸有爺爺在天堂保護,永遠都不會有什麼鬼怪敢惹他。小時候,奶奶總是這麼會哄我,而父親,卻讓我又怕又依賴。
那一些種種都是過往,但有些事情就是那麼怪異,幾經秋雨風霜后,不但沒有面目全非,反而更加清晰可感。在落日樓頭的傍晚,在冷雨敲窗的午後,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在酒後夢醒時分,在佳節人散時候,每每乘人不備,悄悄地侵入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