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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情難續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有些事你以為自己能堅持一輩子,有些人你以為可以牽手整個人生,有些友情你以為永遠不會褪色,然而世事無常,有時是你們步伐不一致,有時是你貪看別處的風景,有時是被歲月的巨輪輾得面目全非,你在沒有選擇、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放棄了最初的理想。走過四季的輪迴,我們會發現,所謂情緣,不過是緣來緣去緣如水。

  經過長久的蘊釀,09年“十一”長假,我和老公帶着女兒南下廣州去看望弟弟一家。

  一日,正和弟弟弟妹相談甚歡,突然接到紅偉的電話,他不知從哪裡得知我去了廣州,電話中極力邀請我到他所在的城市中山去玩。盛情難卻之下,我只好答應了。他又擔心我臨時爽約,硬逼着我賭了咒發了誓才作罷。

  也不能怪他,誰讓我有前科呢。大約05年我也去過一次廣州,那時紅偉也從旁人那裡得了消息,一個勁叫我去他那裡玩。幾年沒見我也怪想他的,便一口答應了。可是後來我終究沒有去,而是和弟弟一起回了湖南老家。因為這件事,紅偉生了我很長時間的氣。

  其實也是有緣故的,不過後來想想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氣量太小了。人都是這樣的,越是自己看重的人越容不得對方犯一點錯,哪怕是無心之失,可以稱之為愛之深責之切吧。

  紅偉是那個一直把我當親姐姐的孩子,他並不和我沾親帶故,是鄰家的小孩,因為比我和弟弟小几歲,一直尾巴似的跟在我們身後,是我們兒時最好的玩伴。而且他從不學表弟妹們叫我“宇姐”,他一直喚我“姐姐”,好像我們有真正的血緣關係。

  的確,我、弟弟、紅偉三個人向來好得跟親姐弟似的,我們的友情讓所有鄉人交口稱讚,讓所有同齡孩子艷羨。我至今依然記得湖南鄉下那間昏暗的小屋裡,一到吃飯時間就爬上我家飯桌上的那個小身影,他從不要人招呼,總是自顧自的拿起碗筷就吃,彷彿在我家吃飯是天經地義。鄉里原也沒那麼多講究,吃個飯端着碗走家串戶是常事,遇到誰家有好菜說不定還會被熱情的主人邀着一起喝杯老酒聊聊家常。何況紅偉是那樣乖巧懂事的孩子,深受我們全家人的喜愛,一年倒有大半日子吃住在我家。後來七歲那年我家搬到了鎮上,見面的機會漸漸少了,但只要周末有空我和弟弟便會回老家看他,一到寒暑假紅偉則拎着行李來我家寄住,直到快開學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有一次我和弟弟回老家玩,返回時想帶上紅偉,因為第二天都要上學,雙方家長都不同意。我們便想了個辦法,讓紅偉先去前面等着,待我們經過時再偷偷跟上。一路上我和弟弟一步三回頭總能看到紅偉躲躲閃閃的身影,不由暗暗得意。走到半路,突然聽到身後“砰”的一聲巨響,我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回頭一看卻是紅偉不小心掉進了1米多高的水稻田,全身泥水,只剩兩隻眼睛滴溜溜的轉動,活像只大泥猴,把我們樂壞了,連同行的爺爺也忍俊不禁,由着他跟我們一塊回了家。傾盡了這樣大的心力,紅偉也不過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趕回了學校,而我因為貪玩沒寫作業被老師留了堂,罰抄課文直到天黑。這些往事不知紅偉是否還記得?他應該早忘了吧。人的記憶都具有選擇性的,只會記住對自己有利或者願意記住的信息,而我是一個念舊的人,總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回憶中,回想過去的人和事,回想曾經發生的點點滴滴,而後就微微笑了。

  我不停的想着往事,想着我們相見時的種種可能,激動難抑。

  等我回過神來,中山已經到了,看了一下時間,將近三小時的車程。

  紅偉在車裡等候着,見到我們熱切的叫着“姐姐,姐夫”。他發了福,顯得高大了不少,不再是曾經清秀挺拔的大男孩了,讓我感覺有些陌生。像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突然長大成人了,再不需要自己的庇護了,有一種做母親的微妙的失落。但有什麼辦法呢?他現在的頭銜是丈夫,父親,是撐起家庭的男人,從前專屬我的“弟弟”“玩伴”的標籤已經在歲月的風雨中褪去了顏色,幾不可辨了。

  他將我們帶到市郊一棟兩層的小平房,樓下是工人幹活、吃住的地方,樓上住着他們一家四口。經年不見,他通過自己的努力開創了人生的新局面,從打工仔變成了小包工頭,買了車和房,看來已經準備在廣東紮根下去了。我很為他欣慰,一個沒上過多少學的農村孩子能有今天的成績實屬不易,其中的艱辛苦楚可想而知。

  原本我以為這麼多年不見,大家定有滿腹的話要說,有滿腔的別情要訴,像往鍋里下餃子似的,一個個不由自主的往外蹦。誰知紅偉淡淡的,他極少和我交談,和弟弟弟妹倒是談笑風生,談房子,談生意,談一切他們談得上的話題。我和老公完全插不上嘴,只好坐在冷板凳上無聊的看電視。他原是個那麼熱情的人,我也一直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從來沒受過如此冷遇。是的,我向來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信奉恰到好處的人生準則,不願意強求一人一事,臨到頭卻發現自己無法接受了。我無法接受和親愛的小弟如此疏離,無法看着他忽略無視我的存在,還裝作不在意的堆着一臉泛着苦意的笑容。但是我也知道,他並非有意為之,而是時間在我們之間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將從前的情誼隔絕在外,我們沒學過茅山秘術,無法穿牆而過回到過去。心裡排山倒海的翻騰着,難受得幾乎想立刻離開。然而我終究貪戀着從時間縫隙里搶來的一點光陰,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此次一別,再見知是何年?

  時間靜默的流逝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的眼前放電影似的閃出一幅幅畫面:是哪一年,那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仰起蘋果小臉拉着我的衣角歡叫:“姐姐,姐姐”?又是哪一年,我牽着他的小手庭前屋后留下串串腳印?又是哪一年,他拎着老母雞和辛苦積攢的雞蛋傻乎乎的出現在我面前?數不清了,數不清記憶的長河裡有多少浪花閃爍;記不起了,記不起一路行來他給過我多少感動。

  然而曼幀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無限惆悵。是啊,不僅他們,我和紅偉也回不去了。那些夏日裡的蟬鳴,那些捉魚捕鳥的快樂,那些似水華年,還有我最最親愛的小弟,都回不去了。

  天終於快黑了,我們要趕回廣州的車,不得不走了。當我站起來離開那座小房子時,心裡有一種輕鬆和解脫。我知道,我們今後不會再見面了。

  後來我換了幾次手機,兜兜轉轉中把紅偉的號碼丟失了,便再沒聯繫過。其實我們要找對方都很容易,彼此卻沒有邁出這一步。也許某些美好被破壞了就再難重拾了,也許經過這一次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了。就這樣吧。我們像枯泉里的兩條小魚,相濡以沫走過一段生命的歷程,而後被命運的潮汐帶到屬於各自的世界,不得已相忘於江湖。人生有多少不得已啊,昔年項羽兵敗垓下,不得脫,對身邊的人說:“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同理,不是我們不珍惜彼此之間的感情,而是時間太瘦,指縫太寬,讓緣份輕輕巧巧的滑落了。

  我並沒有忘記紅偉,一想起那些親密難忘的舊時光,一想起我們難續的情誼,心裡依舊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