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不冷
廣播站的通訊員小劉在本年度還有最後一篇通訊稿的任務沒有完成,苦於沒有好的素材,他無法下筆。
臘月十八是大寒,這天北風勁吹,天空一片灰暗,零星的雪花己飄落下來。
在院子里來回踱步的小劉忽然一拍腦門,有了,他想起了一個人。誰?大灣村的蔣大爺,應該去採訪採訪他。
蔣大爺年近七旬,耳聾眼花,一輩子無兒無女,是村裡的五保戶,本次庫區移民蔣大爺成了移民辦和村委會安置工作上的一個大難題。蔣大爺也不是沒有親人,他的堂兄堂妹以及侄兒侄女都外遷去了荊門,蔣大爺生性固執,堅決不肯一同去,他說他生是大灣的人,死是大灣的鬼。最後移民辦和村委會一合計,就把大灣村村委會的兩間工作室騰出來,給了蔣大爺一個安身之處,正好村裡的婦聯主任許桂蘭離村委會也很近,蔣大爺的日常生活也不愁沒有了照應。
實際上,半個月前小劉還去過大灣村委會見過蔣大爺一面,那次去了一行人,有移民工作組的張主任,還有趙副鎮長以及民政局的兩位幹部,那次他們給老人家送去了低保卡、被蓋、棉衣、糧油,還有一台電用取暖桌,老人被慰問,心裡一激動,眼淚嘩啦嘩啦的,把大家的情緒都帶動了。
趙副鎮長鄭重其事地對小劉說:“小劉啊!你們是搞新聞工作的,搞新聞就要抓典型,蔣大爺就是典型,這次我們的移民工作抓的好不好,老百姓心裡踏不踏實,滿不滿意,關鍵就是看我們的工作是否落實到每一個人頭上,像蔣大爺這種孤寡老人,更應該引起我們的關注。”
小劉掐指一算,今天是臘月十八,在過十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蔣大爺的新年準備得怎麼樣了,還缺不缺什麼?老人家還有什麼想法和要求,這都值得打個問號。
小劉換上羽絨服,戴上口罩,又在脖子上圍了一條羊毛圍巾,頂着風雪,直奔大灣村。
來到大灣村委會門口,小劉遠遠就瞧見一位中年婦女從蔣大爺的房間里走了出來,走近一看,是婦聯主任許桂蘭,小劉問許主任忙啥,許桂蘭說她過來幫大爺洗幾件衣服,順便把屋頭收拾,另外老人家的電熱毯不通電了,她幫忙修修。
目送許桂蘭遠去的背影。小劉感慨地說:“到底是婦女幹部啊!就是心細。”
小劉推開進屋,蔣大爺正坐在取暖桌前烤火,嘴裡含着一截旱煙,見到有人進來,大爺以為還是許桂蘭,所以也沒打招呼,小劉知道大爺眼花,就走進大聲喊:“我是小劉,廣播站的小劉,”蔣大爺把小劉又是瞅,又是摸,還是沒有認出是誰,但他認定,肯定是上面派人來看他來了,於是不住地點頭,嘴裡不停的說:“好,好哇,你們真好!”。
接過大爺遞來的茶水,小劉喝了兩口,然後隨意地瞟了瞟屋角四周,只見牆壁上掛滿了薰肉、香腸、板鴨,還有破肚的魚肉,在屋子的左上角,一張簡易桌上堆滿了各種水果和點心,在水果和點心的上面又鬆散地壓着幾卷紅紅的紙,看上去,很像是春聯和畫報。
這些東西從何而來?是別人送的,或者是老人自己買的?小劉不想去問,他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他認為最重要的是如何打開老人的內心世界,摸清他的真實情感,譬如說大爺對黨和政府有什麼看法,對周圍關心他的人有什麼看法,對於這個時代有什麼看法。
但是今天,小劉確實遭遇了尷尬,老爺子的耳朵比往常顯得還要背,他根本聽不清小劉問的一些什麼,出於禮貌,蔣大爺還是哼哼哈哈地作為回應,什麼對呀,不錯,好,很好,都好,始終不肯多說一個字。
小劉急了,又開始輔以手勢,嘗試着用啞語和老人家交流,但依然沒有進展,老人家惜字如金,始終還是那幾句:“不錯,好,很好。”
小劉沒轍了,只好到此為止,看來今天沒法從老人家口裡掏出有用的東西了。
他站起身,神色黯然地向蔣大爺告辭,但走到門前,似乎又想起什麼,忙折身回來,他從脖子上取下自己的羊毛圍巾然後恭恭敬敬地給蔣大爺戴上,隨後轉身離去。
走出房門還沒幾步,小劉清晰地聽到後來傳來一句話:“今年的冬天不冷。”聲音不大,但如驚雷滾過,小劉急忙轉身,看看是誰說的,但是這裡除了蔣大爺和自己,還能有誰呢?
小劉欣喜若狂,跑回去在大爺面前大聲喊:“大爺,您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但是看見小劉這麼咋咋呼呼,神經鬼怪的樣子,老人家又顯得拘謹起來,他再也不肯說什麼。
小劉也不勉強,他己經知足了,在這寒冷的冬日,老人的一句:“今年的冬天不冷”,本身就是一句金子般的語言,他己經大有文章可做了。
小劉再次和老人家揮手告別。
外面的風己經小了,但雪卻大了起來,有如鵝毛般,漫天飛舞,小劉躊躇滿志,一頭扎向了風雪,順着回家的方向,一路疾行。
今年的冬天不冷 標籤:童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