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裡除了無邊的寂寞,就是無盡的幻想,這是我對大學里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說過的話,因為他非得要在暑假的時候去我家玩一趟,吃些土特產之類,我只能在歡迎之餘為這個徹頭徹尾的城裡的孩子捏了把汗。
果不其然,他只呆了兩天的樣子就嚷着要回去了,我聳了聳肩就送他去另一個鎮子上的路口等車了。可能這只是每個人的生活習慣不同而已,並不影響他對我家鄉的讚許,因為我們那兒的環境真的很清靜優美,有種“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的感覺,也有着再淳樸不過的民風,並非鋼鐵水泥那般冷漠,這些都可以很強烈地感受到。
也許在城市這個詞還沒出現的時候,生活在鄉土的人並不知道什麼是鄉村,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雙腳深深地插進腳下的這片可愛的土地,對一花一草有着一種最原始而質樸的情感。那時候的時間並沒有現如今來得緊湊,一位老者可以在落日時坐在朝西的門檻上磕着煙灰,念叨一些只屬於鄉人才懂的念想,視線所及處是他剛歸來的那片田地,夕陽灑滿了一路的燦爛,也把他的念想深深地融進了他閃光的眸子里。
那時候真的可以夜不閉戶,如果黃鼠狼不偷雞的話,鄰里之間的相處都是再融洽不過的了,一片土地總有着一份屬於這片土地的情結,而這份情結在許多時間地點竟是如此的相似,無關乎時空。
我總記得這樣一幕場景,夏日的夜空下,先是兩三家拾掇了好幾條板凳到家后的土場上去乘涼,不知不覺的談笑間就發現人是越聚越多了,小孩子在其間追逐打鬧着,大人們就慢悠悠地晃着手裡的蒲扇,有一句沒一句地扯着家長里短,那時的蚊子還不像現在這般多,而那時鄉村裡的人也不像現在這般少。
我承認這樣一個觀點,就是每一種新生的事物都有着無可抗拒的誘惑力,而隨着城市化進程的日益加快,鄉村的身影似乎愈加淡去了,只有為數不多的人依然堅守在那片深沉的土地上,在與鄉村的廝守中漸漸地老去,就像扔在牆角好久都沒用過的農具,鋥亮的軀殼上也多了層歲月的微塵。
出去的一般都是像我父輩這樣的男人,把一些生活用品簡單打包,買一張車票,在一個有秋露的清晨匆匆走過那片熟悉的田地,去遠方陌生的城市,然後靠力氣多掙些錢,等到清明、中秋和春節這樣的大日子才能回來一趟,生活的艱辛自不必多言。
你想過么,他們為什麼要出去受別人的冷臉掙血汗錢?很簡單的一種信念,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外面過得好些,能在異鄉吃飽穿暖,別因囊中羞澀而手足無措,這是所有生活在鄉村裡的人共通的一種信念,一種原始而質樸的愛,跟對腳下的那片土地一般深沉。
父輩們知道自己的根在鄉下的那片土地,而我們這些孩子呢?在歲月的磨礪中,我們中的大多數都早已把父輩身上那些關於責任與堅強的品質給遺棄在了城市裡的茫茫人海與燈紅酒綠中,對着鏡子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以為那樣就等於高貴,而在這些人身上又會經常出現這樣一種情況,真正的城裡人只要擦肩而過時不屑的一瞥就足以讓他們自卑到無地自容,然後是內心諸多的糾結與矛盾。
許多感覺是不能去比較的,就像生活的幸福,一種純粹的簡單難道不美?與其把自己硬生生地塞進一種與骨子裡極不協調的環境,與其讓自己看似堅強卻又極其脆弱的尊嚴在這樣一種陌生的環境里被肆意地踐踏,我們是不是該下定決心觸摸某種回歸呢?
生活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活得更好,在城市裡艱難地維生並不等同於所謂的有出息,而許多幸福本是觸手可得的,就像從鄉村走出去的孩子,當他們在某個時候把自己深埋於城市裡一個寂靜的角落時,腦海里會不會出現兒時在巷子里嬉鬧的場景呢?
如今看來,鄉村在歲月的變遷中的確改變了不少,而唯一不曾變過的,就是心底里這樣一種感覺,恰如我對那個城市裡的同學所說的那般,又寂寞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