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旺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這是唐詩里的一句話。近日,我回了一趟久已不去的老家,給我的印象完全不同於詩歌里的意境。故鄉的人們給我的印象不是讓我膽怯,而是如坐春風。
從鷹潭火車站下車,坐上了一輛直奔鄱陽湖的小車,因為我的根就在哪兒。我坐的小車,駕駛員旁邊的位置已經讓一個身體壯實的年輕人坐上了,這個位置其實是最適合我的位置,因為我坐在後排不管是坐兩個還是三個人,我的膝蓋由於不能伸展開來,遲早會疼的——————儘管上車時忘記了這事情。如果坐後排而又膝蓋不疼,除非坐我一個人,那樣,出租車豈不要虧本。
小車僅僅走了十分鐘,我的膝蓋就開始疼了,為了不給大家增加麻煩,我不得不忍耐一下。可是,三、四分鐘后,我的膝蓋更加疼了,我不得不輕聲喊了一句:司機,停車吧,我膝蓋疼,非下車走動一下不可。出乎我意料之外,司機沒有一點嫌麻煩的樣子,迅速把車停在路邊,並且和他旁邊的年輕人商量:“怎麼樣,人家膝蓋疼,你是不是和人家換一下?!”這句話其實只是一種商量,可在這個身體壯實的年輕人看來,就好像是聽到命令。他二話不說,很快地走出前排位置,並示意我坐他原來的位置。我原來只是想下車活動一下筋骨,哪怕是踢踢腿,伸伸腰,沒想要讓人家讓出位置。這樣一來,我感到很尷尬。因為那幾天,喉嚨很是不爽,我實在不想多說一句話,我只是以十分歉意的目光看着他。年輕人似乎看出什麼,爽快地說:“沒關係,不說別的,論年紀,我也該讓給您坐啊!”這一句話,讓我心頭一熱,我若再推辭反而是不恭和虛偽。
從後排位置來到前排,我的感覺頓時舒服了許多。很快地,剛剛修好的通衢大道像是母親伸開的臂膀,把我們的小車迎進懷抱,我的心情格外激動。我想:故鄉的人們對於我這個永遠的遊子竟然還是那麼的情深義厚。原來只是在報紙上看過有關故鄉人民的報道,一是故鄉十九個在南昌務工的民工,硬是用十九根木棍,把壓在小轎車下、奄奄一息的姑娘給救起來了。二是故鄉的一個老闆,十幾年前因為經營不善,無法還清欠款,遂不辭而別。十幾年後,這個老闆雖然疾病纏身,雖然年過花甲,雖然遠在兩千里之外,還是帶着家人,風塵僕僕地返回故鄉償還幾十萬元的欠款。今天,我看到故鄉人們的真實面孔——————那是多麼友好,多麼善良的面孔啊。
到了故鄉城裡,我坐上了堂兄開來的小車。在堂兄家吃飯,八九個菜,雖然談不上美味佳肴,但每個菜都色香俱全,吃飯的也僅僅是我和堂兄一家人。堂兄竟然半是歉意半是抱怨地說:“我們這是誰跟誰啊?!你也該早點打我手機,你看,今天太突然,根本沒有準備什麼菜。”我想:人情好,水也甜,何必過於客氣啊。
吃完飯,我被的士帶到大姐家,我要把父親從她那裡接到我家。大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不讓我知道就要把一隻雞殺了,說是我難得去她家玩,給我補補——————天啊,我這個一米七零的人,體重卻有一百公斤,還用補嗎?大姐還說:“我還欠你兩千元錢呢!”大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難道她真的糊塗了,糊塗到只能虧待自己的地步嗎?大姐還有好幾年才到六十啊。大姐所謂欠我的錢,其實去年就已經還清————————父親交給大姐贍養,每個月給她六百七十元贍養費,大姐替我贍養了三個月,不正好是兩千元嗎?大姐的話,不知道因為是糊塗,還是因為過於善良。
近鄉情更怯,那一定是詩人錯誤的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