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嘆
一直就想在無聊的閑暇時光寫寫文章,可是如今的頭腦已不如從前那般思緒不絕,筆觸也無法輕鬆的伸展。而這並非是因現在的工作令我抽不開身,相反如今的工作令我總是感不到絲毫的壓力,我並不需要將太多的心思投入到其中。於是我本應該將過盛的精力干點別的什麼事情,想來思去卻又無所適從。某些時刻,我從行李箱中翻出了那本塵封已久的日記本,上面是我曾寫下的文章。靜靜的,我的腦海中有一股強勁的旋風將我的記憶思潮不停的旋轉,我的目光開始在這旋轉的景緻上不停的閃動。那些乾巴巴的墨跡仍很鮮活,偶爾還散發著淡淡的墨香。過往的青春卻如那墨香久久不願消逝,相反彌久愈香。
我想我這二十幾年的人生拿墨香來作比喻有着過之而不及,而我也本不應該將人生的話題想的過於沉重,畢竟我仍然年紀輕輕。我想生命意義的遞進式與年歲的增長相互呼應,人生的進程也就是的不斷的對生命的產生憬悟。十年時光並不漫長,十年可以讓一顆矮小的樹苗成為一顆挺拔粗壯的大樹,十年可以讓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成為一個懂事的孩子。而十年究竟讓我這個曾經的嫩頭少年蛻變成怎樣一副模樣?
十年前的某個夜晚,冥冥中我們似乎受到某種點撥或啟示,猛然間省悟了太多太多。第二天醒來,我們的幾句言辭令父母大驚失色,頓失言語。他們忽然一改往日訓導的口氣與你對話,因為他們已意識到站在他們面前的已是一個成年人。於是他們不再喋喋不休、叨叨絮絮,他們把千言萬語彙流到他們欣慰的目光,然後默默的望着你離去。從那一刻起,我們對於理想的追求開始強烈起來,於是開始了一段漫漫求索的道路。而時常一個人在風雨雲霧中孤獨的搖曳,找尋着理想的所在。無數次的跌倒使我們發出了第一聲嘆息,感嘆着生命的職責與承重,在苦難的重壓下我們不會萎縮的如可憐蟲等待着某種恩賜,而是依然堂堂正正,步伐堅定的尋找與收穫。
一
前不久我申請了休假,急匆匆的踏上了回家的路。時隔兩年,我回到了故鄉。
當雙腳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我的心緒開始複雜起來,沸騰起來了。我想我的人生的前二十年與這片土地已匯結成一種簡單而精闢的歷史邏輯。那時正是這片土地養育着我,而我同時也歸屬於這片土地。如今我遠走了這片土地,可我還將歸屬於它?然而那個精闢的歷史邏輯卻時時警醒着我:你無法脫離,你只有唯一的故鄉。於是我也找不到任何數典忘祖的理由,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有一顆回歸的心。
在我的心中總會有這樣的故事:村中的一些長者,他們年輕的時候背井離鄉在外打拚而從此安駐於城市。可是待到他們年老的時候,他們又不約而同的重返故土。等到彌留之際,他們對子女最強烈的囑咐是要他們將自己的遺骨埋葬在這片曾養育過他們的土地。於是葉落歸根的故事時時撞擊着我的心,在這些耳濡目染的回歸中我開始強烈體會到故土對於生命的承重。那些胸懷壯志的長者曾經從這裡默默的離開,也許那時他們對這片土地早已心存倦怠,貧困已使他們對生存有了另一種憧憬。許多年後,他們又回來了,臉上帶着微笑。他們拄着拐杖,佝僂着身子從村頭走到村尾,又從村尾走到村頭。我想他們在臨終前對子女的強烈囑託是在對故土作最後的親昵與曖昧。他們的靈魂已從遙遠的喧囂中跋涉歸來,爾後靜靜的安息於原始的淳樸。
此時已近清明時節,大地已呈現一片淡綠色,藍天白雲,草長鶯飛。稻田與湖泊,青山與松林,荒坡與土路都在等待春天裡的爆發。這種等待極其有規律,任何一陣風,一場雨都會成為這個規律的一部分。我站在自家屋前的小路上靜靜的四處觀望,望見一些人正走向村頭的墓地,也有一些人從墓地回來。於是便想到該去到祖父的墳頭去祭拜一番了。
來到這座熟悉的墳塋前,墳塋上滿是萎縮的荒草藤蔓。在他們乾枯的身軀下,一片淺淺的綠草剛剛長出了頭。它們死了,它們的後代出生了。關於我對祖父的記憶只是簡單而含糊,這種簡單還要來自於祖輩的敘述或是道聽途說,完全沒有一套具體而清晰的圖像和語言供我去回憶。我的祖父是英年早逝,他去世時與我現在的年齡彷彿,那時我的大姑母四歲,父親兩歲,而小姑母還在十月懷胎的漫漫等待之中。可想我的父輩對於祖父的記憶都只是朦朧不堪,更何況他們的後代。關於祖父的去世,據說是那時患上了一種腦膜炎之類的病症。我相信在如今這種病症只需一針藥劑便能治癒,可是在那個年月它卻成了醫生們無法逾越的難題,他們神色凝重,束手無策。我敢想象在那種無助的情形下,我的祖父年輕的軀體忍受着巨痛躺在病榻上做着垂死的掙扎,它不停的顫抖、抽搐、搖晃、恍惚。他已無暇他顧,望一眼身旁淚水滂沱的妻子和幼兒便撒手人寰了。
小的時候時常都會聽着祖母講敘祖父的故事。據說那時祖父形貌端正,身軀強健,而且還擔任着民兵連長的職務,維持着村子附近一帶的安保工作。他時常身穿一套絳藍色軍裝,頭戴一頂軍帽,肩上扛着一桿村裡唯一的一桿槍。時常在村子周圍巡視,一旦遇到可疑人員他便會嚴正的審查一番。據說祖父曾學過一些擒拿格鬥的招式,在遇到某些不法暴徒時他也能輕鬆應對,將其制服押解進鄉交由上級處置。他的英武守護了這片土地的安寧,而時常受到上級和村人的讚許,他也成了村中青年的楷模。我敢想象像這樣具有英雄氣概的勇武青年會有多麼宏闊的前途,或許將來也會成為國之棟樑。可是命運總是難以預料,它讓我的祖父猛然的得病,倉促的離開人世。那一刻生命顯得如此蒼白和脆弱,天妒英才。
想到這些,我默然了,於是一聲嘆息。這樣的嘆息既顯得飄渺又顯得沉重。我總是在群人的口中追索着一份關於祖父的記憶,也許這樣在時間上跨越過兩代人的記憶並不那麼真實。只是在朦朧中,一個強健的身體,身着一套絳藍色的軍裝,肩上扛一桿槍。在黎明的薄霧中,在黃昏的新月下,他傲然挺立。可是他卻是我的親人,是我的祖父。這樣的親情的參與,忽然間使我對祖父的懷念一下子又開始真實而有了強大的重量。
這樣的嘆息還隱約的產生了對生命的一次真切的審視:生老病死,旦夕禍福,孰能預料?一個鮮活的生命走了,可他生前的輝煌早已被他們的後代深深地銘記,他的精神也從他的骨子裡飄然而出,轉化為一堆堆唏噓與嗟嘆。一聲聲嘆息,一代又一代。
二
十年前,我上初中。記得在某一次政治課上,政治老師提出了關於人生理想的話題,他提議讓我們每一個人站起來大聲說出自己的理想。我敢說在此之前,我還從未對自己的理想產生過具體而清晰的定位。整日腦子裡一片混沌,似乎總把學習當成一種必須執行的任務,也不必在乎執行的結果,成績自然是好不到哪去。
在我之前的同學,接連站起身來不假思索的說出了自己的理想。現在想想他們當初迅速而脆亮的回答,顯然之前是有過充分而審慎的思考,這樣的思考使他們在回答時有了強大的慣性。輪到我時,緊張情緒猛然而生。我木然的站在那裡,無所適從。嘴裡囁嚅了好一陣子,忽然我已意識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那些目光顯然是在催促。迫不得已,在這樣的逼視中,我胡亂的找到了一個託詞——作家。
之所以十年前的這個並不令我心悅的場景一直難以釋懷,是因為十年後我在努力的漸進當初的那個託詞。而原本已經模糊的記憶,突然間清晰起來。我開始一次一次的翻閱它,思索着:難道這會是一種冥冥中的巧合與暗示?到如今我還是疑惑,為什麼十年前的那次胡亂編造會成為十年後的強烈期待?這個疑惑始終無法釋然,人生的確有着太多的無解,就像大自然有着無數人類無法破解的謎底。而這些謎底在某種意義上,並不需要人類花費氣力去觸碰,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構建了一種神秘與奇異的和諧。倘若非要去打破這樣的和諧,也許得到的答案會使你感到極其的無趣。我想這個縈繞我心頭的疑惑也並非是惡性腫瘤令我惶恐不安,我並不需非得去追根溯源、弄清緣由。慢慢的,在我的心間這個疑惑開始升華——這個疑惑孕育着一種對於理想的強烈執着。
關於寫作的樂趣是在我上高二時才真正開始萌發的,在此之前我的語文成績很一般,有時甚至都寫不出一篇像樣的文章。高二時,因文理分科我原先所在的班級被改編成全年級唯一的文科班。而我們這些選擇理科的同學則三五個的插入到其他四個理科班,就這樣我的老師全換了。記得不久后的一次語文課上,我的新語文老師出現了。他年紀在三十左右,戴着一副銀白色鑲邊眼睛,身穿一套藍灰色西裝,系一條紅藍相間的領帶,儼然一副學者形象。而他上起課來讓人感到了其古板的一面,他的聲調總是抑揚頓挫,念起文章來更是搖頭晃腦。那副模樣總會讓人聯想到傳說中的夫子,讓人見了不禁暗自發笑。就是在這堂課上,他提出了一個關於詩歌意境的問題讓我們作答。他等待了片刻卻沒有一個人站起身來,忽然間他從講台邊信步向我走來。他一隻手穩穩的端着課本,另一隻手直直的指向了我。
面對這般情形,我手足無措。此時,我的嘴裡只是含糊的跑出了幾句連自己都不清楚的答詞,希望自己的看似認真的敷衍能夠矇混過關。可是,這位老師顯然對我的回答不滿意,他站在我面前說道“不對,你再仔細想想。”看着他遲遲不肯退走的架勢,我開始意識到我慣用的策略已全然失效,已無任何妥協的可能。於是,我只得硬着頭皮、絞盡腦汁的思考。片刻之後,我終於開了口,想不到還說得至理得當。這時,我的餘光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是新來的吧!"他微笑着問道。
“嗯,是的!”
“叫什麼名字?”
“黃正超!”
“好的,知道了,坐下吧!”說完,他這才轉身離去。
於是他就這樣認識了我,後來我打聽到這位語文老師名叫陳祖超。
在高一整整一年的時光里,語文老師很少向我發問過。那時,很多老師總喜歡把班級前幾名當成心目中的寵兒,自然他們只熟悉寵兒的名字。而像我這樣總是徘徊於下游的難民,他們早已拋到了九霄之外。過去的語文課上我總會是一副似是而非的神態,閑然的分神,幾乎跟不上老師的節奏。我也不必去擔憂自己會被發問,於是久之我便形成了語文課慣性。我想這次不經意被陳老師發問,也許是因我是新面孔,他完全有理由在我的面前顯露他的威嚴。或許等他知道我的底細后,他不會自找無趣,會像以前的語文老師將我遺忘。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居然一次次的成為他發問的對象。
在我的心裡曾作過這樣的統計,在高二高三兩年時光里,全班同學在語文課上被他點名回答問題的比率,我居然可以佔到百分之五十左右。時常我也會聽到有的同學們私下議論:為什麼陳老師總會讓黃正超回答問題?這其中該不會有什麼隱情吧?他們很疑惑,而同樣這也成了我的疑惑。
在經歷了他無數次發問后,我已對他的發問方式產生過這樣的研究結果:他的發問時時裹卷着一種逼迫的心裡暗示,就像一發發炮彈炸破你重重防範的心機與惰性,於是會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你牽引到他已布置的意境。在這意境中,你可望見李白在“對影成三人”的酒歌狂舞、蘇東坡在西湖邊發出“明月幾時有”的曠古哀思......
於是我會時時徘徊於唐詩宋詞、明清小說、現代散文的卷帙浩繁中,去看一看那個朝代,看一看那個詩人,然後從容的將他們帶回到沉寂的課堂。於是我蛻變了,變得思緒飛揚,靈感不覺。居然也能寫出像模像樣的文章,有時陳老師還將它在眾人面前朗讀。那時我獲得的是一種極大的樂趣和強大的自信。
在大學期間,我曾加入到一些文學社團,開始了自己的文學創作。我的文章時常會刊登在校報和其它一些文學刊物上,而且在許多文學徵文比賽中屢屢獲獎。後來《人民文學》願意出版我的文集,只是那時我還拿不出他們所提出的費用,只能作罷,這時的我似乎已在慢慢接近十年前的那個胡亂編造的託詞。後來我給陳祖超老師寫過一封信,除了寫下我大學里在文學方面的收穫外,我還特地問到他當初為什麼總讓我回答問題。他的回信使我吃驚不小,他在回信中寫到這樣一句話:我對你的那副眼鏡下的那雙目光記憶猶新,在你的那雙目光里有一股靈性,想不到是我激發了你的靈性。
看到這樣的話語,我不禁心緒猛然一怔,感嘆不絕:想不到在我的這雙暗淡的眼神中居然隱藏着一股靈性,十多年來沒有人發現。而我等到了陳祖超老師,他的目光竟然穿過我的厚重的鏡片,在那裡找到了一股沉睡正酣的靈性並大聲將它喚醒。此刻我忽然想到“伯樂視馬”的故事,那匹被旁人誤認為庸馬的千里馬孤獨的等待了好一陣子,它黯然神傷、形體消瘦。可是他等來了伯樂,伯樂的目光穿過它的骨子看到了日行千里的靈性。這樣的等待更像是一種飄渺於蒼茫雲水間的無意追尋,也許我已認定這世間不會有那麼一個人,他會將我帶回到十年前的那個編造的理想前,鞭策我去捕捉、體會它的真實。可是這世間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伯樂,他把他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盯視良久。然後,他激發了我的天賦,從此我開始默默的追求。
三
時值四月尾,陰沉多時的天氣終於好了起來。久違的陽光此刻又親切的向大地微微一笑,蒼莽的大地總算是有點春色了。小河邊的幾株楊柳像是受到某種興奮劑的刺激,忽然一下子精神奕奕、風姿颯爽。屋外的那顆矮小而粗直的桑樹枝葉開始壯大起來,竟然也長出了小小的桑葚。春風一陣一陣,迎面吹來再也不是寒冷的折磨。
好久沒有走出房間,在這樣的好天氣我總該可以釋放一下心中淤積已久的陰鬱之感。在屋外的小道上,我來回獨步。望一望這期待已久的風景,雖然這樣的風景仍顯得枯澀,但這樣的枯澀卻讓人輕易的看到了一股巨大的生命力在蠢蠢欲動。枯澀之中裹卷着繁榮與昌盛的希望——它們就在眼前。
在這樣的姍姍來遲的春天,在這樣還不像樣的春景里。我的思緒總會離不開幾個人的身影,即便有一個熟識的身影不經意的遠走,而那個身影卻還在腦海中向我揮手。一個個身影與自己在同一時間和空間上構建了一個友好的和諧,而這樣的和諧並不會因一次次離情別緒而被打破,相反離別卻使這種和諧更能達到一種境界。我曾經在古代詩歌里體會過不同境界的離別,詩人的思緒是華麗而飄渺的。他們與友人的離別看似是幾句簡單的告辭,但這些言辭卻超逸於兩人之間,飛揚於天地山河,旋轉於日月雲霧之中。
這幾天心情總有些悵然,一個人靜靜的呆在房間無所事事。可我的眼光總會掃向那張空床,與我相處將近一年的同伴離去了。一個為生活四處奔波的身影,匆匆的來又匆匆的去。他走的那天,正好天氣不錯,陽光明媚。我背上他那沉重的行李包,緩緩的與他走都到了車站。道一聲珍重,揮一揮手,汽車揚塵而去。這一次,我才真正體會到送別的滋味。
那個晚上,忽然一下子沒有了同伴的話語,我倍感不適,心中隱隱的一絲孤寂之感油然而生。我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忽然想到了王維的《山中送別》: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此時的我彷彿在他的詩歌中找到了一種曠古的寂寞與悵惘,而這種寂寞與悵惘此刻毫無徵兆的飛臨在我的身上。我四處張望,沉沉的黑夜已將所有的歡情樂緒吞納,卻給你一個無邊無際的記憶與思考的空間。我想對於離別的體驗,友人將去的片刻固然令人不依不舍、黯然魂消,但那種噴薄的寂寞之感與濃烈的悵惘之情往往會在別後當天的日暮直至夜半時分會變得更加濃重、更加稠密,整個思想的世界被一種陡然的寂寞的悲渺感緊緊裹卷,無法掙脫。的確,繼日暮而來的是黑夜,在柴門關閉后又將何以打發這漫漫長夜呢?友人已經離去,可他的背影卻還在腦海中閃動,還有那些往日里與他共歡的場景還在腦中翻騰。
黑夜卻還承載着千絲萬縷的思緒,在這裡我又怎能理得清千頭萬緒?我在這裡掙扎、猶豫、躁動、孤吟,友人啊友人“明年春草綠,王孫歸不歸”?我們還能相見么?在這漫漫長夜,何以聊我心慰,了了幾句詩:
飲酒昨夜三人行,醉卧猶省當時興。
暮里殘橋依舊在,從此過往少一人。
(四)
前不久的某一天我一個人徘徊於這個城市的街道之間。那時我苦想着我到底要去哪裡,去找到一個朋友,去與他把盞言歡、暢懷心事。苦想許久也沒有一個結果,眾人皆忙唯我獨閑,朋友們都在忙於各自的工作,他們又如何與我相聚。我漫無目的的在這熱鬧的街頭行走着,失落的心情令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起來,行走得緩慢,最後索性停了下來。我四處張望,我渴求着能在茫茫人群中找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而這天地雖大,人流不息,我卻找不到。
我突然想起了余秋雨的一篇文章《嚴重的友情》,他在裡面這樣寫道:友情這件事比我們平常想象的要嚴重得多。表面上,它是散落四處的點點溫馨。……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見到一個朋友。那麼時間和空間就會在剎那間產生神奇的蛻變。……有時久違的朋友會在我們還沒有發現時從背後狠狠的擂過一拳,這一拳的分量往往不輕。但奇怪的是我們還沒有回頭就能感覺到這種分量所包含的內容。因此滿臉驚喜,然後轉身尋找。我們走在街上,肩膀和後背總會等待着這樣的拳頭。
我時常也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鏡頭:某人與他久未重逢的友人相約在某個地點相見,可是等了許久也未見到友人出現。此時他開始焦急的來回的踱着步子,兩眼四處張望。這時他的友人忽然靜悄悄的出現在他的身後,鬼祟的走近他,然後向他的後背擂過一拳。他下意識的回過頭,眼光一亮,十分驚喜。於是他再朝他的友人的肩膀擂過一拳,然後兩人張開臂膀,相擁相笑。
我想這樣的拳頭卻是衡量了友情的力度和深度。如果僅是一般相識,兩人相遇時只會是眼神會意一下或是至多相視一笑便罷,決不會你擂我一拳,我擂你一拳,那樣會顯得誇張和過分。於是這樣的拳頭是一種久違的親密的表達,它應是建立在一種深厚的情意之上。它的出現會讓周圍的人立馬意識到這兩人關係非同一般。
這樣的拳頭不正是我強烈的期待嗎,我多麼渴望也會有那麼一隻拳頭擂在我的後背,給我帶來一份澆滅失落的驚喜與慰籍。這樣的拳頭是多麼彌足珍貴,豈能隨便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