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冬天,母親左肋下隱隱作痛,直到年底病情加重時才引起我的注意,領母親去醫院檢查的結果竟是肺癌。因為當時已是年關,手術只能等到節后在做,我們也決定瞞着母親讓她過好也許是最後一個年。雖然初步檢查病灶沒有轉移,但是癌症就是死神的代名詞,誰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降臨呢。大年三十,我和姐姐沒有按習俗在婆家守夜,早早聚在母親身邊,強顏歡笑。看到不知情的母親興高采烈地領着孩子放鞭炮,我心如刀割,忍不住一次一次躲進廚房抹眼淚。接神的餃子也只有母親一個人吃的噴香。
深夜無眠,我悄悄推開母親的房門,聽着母親均勻有力的鼾聲,安詳的面容,心被一種恐懼震攝,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正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將母親從我身邊拉走,我覺得天塌了下來,那一刻突然覺得母親在我心中是那麼重。
小時候,母親是我的天,被小朋友欺負,哭涕涕回家,只要撲到母親懷裡,再大的委屈也會煙消雲散。考上大學拿着通知書我左右為難,母親大手一揮,“上學去,學費的事我想辦法。”心口的石頭立刻落了地,胸中頓時一片澄明。慢慢地,我習慣了母親的依靠,習慣了向她索取。結婚裝修新房,母親沒白沒黑地跟着干,我在家裡優哉游哉,關心的是裝修的進度,關心一隻把手的位置;結婚了,每次回家對着一桌子早做好的菜挑三揀四;平時有個頭疼腦熱,母親如臨大敵,懷裡抱出熱乎乎的餃子,我吃得心安理得,心滿意足。多少年來,我的眼裡只有我自己,為了自己頭上的一根白髮大驚小怪,對母親的兩鬢斑白卻視而不見;我抱怨工作太辛苦,生活太不自由,從沒問過母親生活中有什麼煩惱要求;給孩子老公買各種流行時尚服飾,獨獨忘記母親早需要一件禦寒的棉服;同事生日,同學聚會,領孩子遊玩,我每天忙的團團轉,就是抽不出一點時間回去陪母親坐坐。我不記得母親也需要我陪着,也需要我的關心,甚至多數時候我幾乎忘記她的存在……這些年來,原來我一直以自我為中心,一直忽略着她的存在,作為女兒我實在太失職了!
那七個日夜,我心裡承受了雙重摺磨,儘力補償對母親的虧欠,但是,二十八年的愛哪裡是分秒能補償得了的呢?
春節后立刻將母親送進醫院。然而令人稱奇的是,節前的病灶奇迹般地鈣化,那一刻的激動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
如今,每到周末,我都要推開看似很重要的事情回到母親身邊,陪她一起看看電視,一起去買菜,聊聊過去的舊事。有時候也會為鄰居家新生小狗的爸爸是哪家的而討論半天。我終於明白,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當時間從手間悄悄滑落時,千萬不要忽略了人間最珍貴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