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秋高氣爽,藍藍的天空中飄着淡淡的白雲。佇立在陽台上的我不由得追隨那一片片變幻莫測的白雲,莫名想起兒時鄉下那一縷縷升起的炊煙。從我記事起,鄉下的煙囪不論是清晨還是中午,抑或是傍晚時分,都是裊裊炊煙飄四方。充滿好奇的我望着從煙囪中徐徐飄出拖着長長尾巴的炊煙,想象着自己就像那縷縷炊煙,飄向母親時時挂念的父親辛苦工作的地方——煤炭壩。
煤炭壩,顧名思義就是生產煤炭的地方。十歲以前的我從沒去過煤炭壩,母親也沒有去過。我們只能從父親描述的話語中得知那裡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灰色的,樹上、房頂上、馬路上……到處瀰漫著煤灰的味道。
“既然那裡有那麼豐富的煤礦資源,我們家為什麼一年到頭還是燒柴火呢?”我總是這樣固執地質疑母親。母親灰色的臉上似乎有些許無奈,默默地在灶房裡生火,點點淚花閃爍:“唉,你爹爹下井也不容易啊,這一段時間總是看到別人家的炊煙往我們家裡鑽,怕你爹爹在那裡出事呢。”滿屋的煙霧繚繞,我們母女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的眼淚感覺是那種熏臘肉似的,鹹鹹的。而母親的眼淚應該是那種黃連似的,苦苦的,澀澀的。我受不了這種熏烤,悻悻地逃出灶房。
我靜靜地站在門庭外,注視着滾滾濃煙如一條黑灰色的巨蟒,從高高聳立的煙囪中爬出,往東南方向狂奔而去。“媽媽,炊煙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爹爹不會出事了。”由於母親灌輸別人家的炊煙往我們家鑽是不吉利的象徵,我忍不住高呼母親。母親來不及撫弄雜亂的頭髮,連忙跑出來,渾濁的眼神里透出幾分欣喜:“好,好,跑了就好,煙消雲散了,這下安心了。”
十歲那年暑假,由於我沒有學費,家裡沒有油鹽錢,再加上母親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泣,訴說鄰居告訴她炊煙又鑽進我們家的窗口,夢見父親所在的礦井出事。於是,我和母親平生第一次不得不坐長途汽車來到父親的根據地——煤炭壩。
長途汽車如脫了韁繩的野馬,在狹窄的馬路上奔馳,呼嘯。我偎依在母親身旁,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想象父親迎接我們的場景,不禁淚眼婆娑。我太想父親了!總是擔心很少回家的他是否如裊裊炊煙,一去不復返了。
“嗚嗚”運煤火車的喘息聲不絕入耳,我們終於到了。想着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父親,心中不免七上八下:他會和我們一樣想我們嗎?他會高興還是不高興?會,不會……失望與希望並存。天空果然如父親描述的那樣灰濛濛一片,火車頭上滾滾濃煙直插雲霄,一陣風兒吹來,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
父親似乎有心靈感應,在進宿舍門口的地方迎接我們的到來。我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出於本能地叫了他一聲“爹爹”,然後不再言語。其實我是多麼想撲進父親的懷裡撒嬌,告訴他我們多麼想他,尤其是母親。父親在上衣口袋裡搜索,拿了一根煙叼在嘴裡,嫻熟的點上火。只見一縷青煙從父親鼻孔里冒出來,如窈窕的淑女舞動嫵媚的腰肢,幾秒鐘的功夫就消逝在灰暗的天空中。我無法從父親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心情有多麼激動,他看上去非常平靜,絕對不像這裊裊炊煙,變幻莫測。
“走,坐車累了,進去吧!”父親還是我的父親,他未曾改變過,只是由於他工作的繁忙,我們之間交流太少了,以至於顯得生疏。我和母親都笑了。
“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裡,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詩情畫意雖然美麗,我心中只有你。”每每“又見炊煙”如青絲薄縷在耳邊盈盈裊裊,我都會憶起在我和母親心中那一縷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