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裡,一群小人兒排成長長的隊伍在院子里做遊戲,我還沒有找到我四歲的兒子,他卻先看見了我。他忘了身邊的老師,忘了他正在上課,一路叫囂着向我跑來,緊緊地摟住我的腿,生怕一鬆手媽媽就會丟掉:媽媽,我要跟你去、、、、、、 我把兒子領進教室,因為早上他沒怎麼吃飯,所以中午我早早的帶來午飯給他吃。兒子拿起筷子只吃了幾口:媽媽,我不吃了、、、、、再沒說話,他把頭扭向窗外。我差異這個飯量較好的孩子今天是怎麼了?仔細看時竟發現他的眼圈紅了。
小人兒們排着隊一個個陸續進了屋,兒子的淚一下子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他竭力剋制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這不是他的性格,在平常,一點點的不愉快都會惹得他痛哭不已,張大嘴巴誇張的肆無忌憚。那淚就像六月天的雨來去都方便。可此時他用一雙小手捂住臉,壓抑着他已在抽泣的聲音,小小的脊樑似秋葉上那條顫抖的蟲,這顫抖隨着他的抽泣越來越厲害,伴隨着這顫抖,他喉嚨里的聲音也像在急急地尋找一處缺口,洪水般猛烈地衝擊着雖在堅持,卻已經無能為力的身體堤壩,他到底是控制不住了,猛地轉過身,一頭撲入我的懷裡,將臉緊緊貼在我的身上,痛哭失聲。
這個小男子漢啊!此時的他已不再顧及,所有的委屈都宣洩了出來,所有的堅持和壓抑都土崩瓦解了。他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上學,他早晨六點被爺爺推醒,迷迷糊糊地吃飯,之後跳上一輛“送子車”和幾個同樣大小的孩子整裝待發。他要坐在木板凳上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樣守紀律,以至於他累了的時候問老師:我可不可以在凳子上躺一會兒;他不可以隨便起來走動;不可以隨便說話;天冷的時候他要在教室里呆上一天(事實上這些日子也沒有幾個晴天);他要寫他不愛寫的漢字和拼音,而不是騎上他的自行車風一樣尾巴一樣野馬一樣綴在八九歲的孩子後面狂奔;他要自己上廁所而不是霸道撒嬌地等着奶奶;他要等到中午時才吃飯,而不是像從前想吃就吃。他有時帶着中午沒吃完的食物回家,再把飢腸轆轆的肚子填飽、、、、、、這個小男子漢啊!快樂的時候他忘了身邊的一切,猛然看見兩天不見的媽媽也會無動於衷,而此刻,媽媽成了兒子龐大的依靠,他把自己的委屈都以這個年齡獨有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忽然想起兒時的我,一個下雨的中午,父親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我接過父親手中的飯盒,轉身時就哭了,止也止不住的淚水,鹹鹹澀澀洋洋洒洒,是感激,是做女兒的幸福,是濃濃親情誘發出的況味,還是更多更多說不出也不能對父母說的委屈——那時不明了,卻真真實實地感受着、、、、、、
一股酸澀、溫暖的氣流衝刺着我的胸膛、鼻孔、眼眶,我一直以為他很小,一直對他的情感體驗不甚重視。可畢竟,他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個體,他很稚嫩,他的內心是一個豐盈的驛站,流轉的風沙和搖擺的邊草都會給他留下記憶,而我們這群成年人只知道去建造驛站的框架,想着他的牢固,卻不經意間忽略了給驛站送去一縷陽光,一道彩虹,或者是一滴柔柔的水,我們把一個成年人的想法和願望強加給他,孩子被動地接受着許多東西:繁複的強化學習,不愛吃的營養品,渺茫且毫無興緻的奮鬥目標、、、、、、他們在我們的調教下,眼神中積累了更多的冷漠、茫然、無奈或因此而爆發的叛逆-------
我們用更多的愛使他們的情感體驗漸漸麻木,卻很少讓他們找到那個足以讓他們淋漓盡致地釋放自己情感的懷抱。
我們真的是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