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書不算偷!”如果讀書人孔乙己的辨辭成立,那麼愛花人拔棵花也算不得偷了。想至此,不由得笑出聲來。
周末去看望母親。走在人行道上,路邊的花草樹木多呈衰敗之態,唯灌木類依然豐茂,鑲金邊的冬青、染了紅色的杜鵑,仍是嬌俏可人。尤其是杜鵑,許是經了深秋陽光的照射,加之初冬氣溫驟降,生長停滯,其葉片積儲了過多的葡萄糖等養分,呈現出火紅的氣象,特別是葉面上還有細細的絨毛,像有着“高原紅”的純樸女孩的臉,煞是好看。
這時節,在沿海的城市裡,那些相對高大的喬木,如紅葉、楓葉,它們的葉片經受不住寒冬的考驗,紛紛飄零,極易讓人的心情隨之起伏不定,繼而生出寂寥落寞感,而那些染了深紅色的杜鵑卻不同,它們狂野而激情,端莊而沉穩,引得你頻頻回顧,留連不舍。
抬頭間,公交車已臨近,縱有不舍,也只好急急上車,就這樣與那血紅的杜鵑依依離別。
豈只是對花,人世間太多的留戀與不舍,最終都必得捨棄,你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會有回報,時間最終會讓你接受那個必然的結果。
這個春天,父親走了,走之前給我打電話讓我救他。我送他到醫院,卻救不了他。就那樣看着他停止了呼吸……直到現在,我仍然常常聽到他在叫我,在睡夢裡,在幻覺中……
其實父親在彌留之際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他一遍遍叫着我的小名,而我當時卻沒有意識到,只忙着快點交費救他,顧不上回應他陪伴他。之後,我才明白,我們一起生活多年,他牽挂着我,不放心體弱多病的母親,他是將母親託付給他最親近的女兒。
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母親與父親結婚五十餘載,年輕時聚少離多,父親執教四十年,退休后才終於可以與母親相依相伴,然而也不過十幾個春秋。去年他們金婚時,還一起合影留念;今年春天,還一起回老家照顧奶奶……沒想到,一向體健的他卻先走了。留下無助的母親,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我倒是希望母親和我一起住,而她仍然固守着“養兒防老”的傳統觀念,不肯聽從。
與母親說了些閑話,勸慰她想開些,但自己也知道不過是徒勞。
坐車返回。下車往回走,迎面有做環衛工的大叔推三輪車邊走邊查看路邊的杜鵑。心下好奇,忍不住上前探看。
“鄰居老嬤嬤就喜歡這種杜鵑,叮囑我給她弄一棵。”那環衛大叔看了我一眼,自顧自地說。
“確是好看呢,跟春天在五蓮山上看到的好像是一個品種,花開時又熱鬧又漂亮。”我笑着應道。
似乎是因為我的讚賞,環衛大叔歡喜地說:“這就是從五蓮山上移來的,我給你也拔一棵吧。”
沒等我婉拒,他已快速幫我選好了一棵形狀頗好的,並從他自己車上找出一個手提袋,細心幫我裝好。隨後,他又將地上因拔苗而帶出來的土掩埋好,以免影響其他植株生長。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這樣不好吧?”
“這麼密,少一兩棵沒關係!”他笑着說,“好好愛護它。”
提着花,一時有些百感交集。有些東西,你以為錯過了,就再也不會重現,可當你真的放下時,也許會在另一個拐角處,會在不經意中重新得到。
得到那棵杜鵑花,純屬意外,卻也有小小的驚喜,那份驚喜里有意外,卻不僅僅是意外擁有喜愛的花……
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都是相通的,無論貧富與貴賤。用美好的心靈品味生活,或許平凡的日子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和不期而遇的快樂。
人生就像坐火車,難免巔簸,終會到站,我們所路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也許都將成為驛站、成為過客。能夠堅守到最後的人有多少,多少人的生命列車會與你擦肩而過!在人生的列車上始終與你相伴的人又有多少!
人生委實有着太多的不定和無奈。“如果你因為錯過太陽而哭泣,那麼你也將錯過群星(泰戈爾)。”
年與時馳,意與日去,當我們無法選擇時,那就隨緣並順應生活,好好把握生活中的緣分,這樣才會擁有更好的生活。
時間是撫慰心靈的最好良藥。願母親能從父親去世的陰影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