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奶媽,您是我敬愛的媽媽,可我卻不能盡半點孝道,這一直是我心裡隱忍的痛。欲語淚先流,物是人非幾時秋。
一九六一年的冬天,我隨着呱呱落地的聲音,輕輕地來到了這個寒冷的世界。一如氳氤了許久的花朵,散發著自己的芬香。
一個原本就幸福的家庭,卻在我漸漸地長大中,沒有感受到過多的溫馨與幸福。爸爸是一單位的一把手,媽媽是一單位的會計,物質生活在這個中等城市雖然不算是富貴,但至少也是殷實。可家裡五六個小孩,工作又特別忙的他們,往往不能顧及到每個人,哥哥姐姐們時常打打鬧鬧,時常央及至我。
媽媽生下我一個月後因乳房腫痛,不能餵養我。四處找奶媽,有城裡的,也有附近鄉下的。歷經周折,四處打聽,才在市裡附近找到一個剛生了小孩的婦女。不知名的小孩不幸夭折了,奶媽那時大概是傷心不已吧,甚至是欲哭無淚。媽媽急忙託人說情,請求奶媽哺育我,因離奶媽家有一段距離,於是把我送過去奶媽家住。
奶媽家沒有小孩,特別疼我。
奶媽奶爸是做裁縫的,雖然物質上不富裕,卻把我當親生女兒養育,家裡好吃的給我做,好玩的給我玩,甚至他們都不願意吃一口,每次看着我吃着,他們就幸福得象花兒一樣。
日子就在我不經意的成長中慢慢地流逝,在奶媽中快樂成長的我漸漸忘了自己的家,忘了生我的爸爸媽媽,原諒兒時的我不懂世事人情,在幼小的心靈里只記得奶媽媽爸。在兒時模糊的記憶中,圍繞在我身邊的,陪着我玩,陪着我樂的,哄我開心的,逗我哭時笑的還是奶媽奶爸。
以致於父母來看我的時候,我只是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們,沒有似久別重逢一樣撲上去親熱地叫着爸爸媽媽,甚至他們帶來的許多糖果糕點也了無興趣。雖然剛會丫丫學語和蹣跚走路的我不懂,但我的雙眼和腦海里己然沒有了親生父母的記憶。
顯然,爸爸媽媽陪我玩了一會走的時候是有一絲不快的,直到成長如斯的我才漸漸明白一個父母對女兒的疼愛。
特別是媽媽抱我的時候,我還扭過頭去,哇哇地直哭,媽媽臉上應該是勉強的笑意的傷心的不忍吧。
在我一歲多時,就在父母的強烈要求下接回了自己的家。走的時候奶媽和媽爸落淚了,而我也是哇哇地直哭,畢竟是他們把我養育大的,我那時只知道他們才是最親的。我抱在媽媽懷裡,眼睛卻張望着奶媽奶爸,叫着爸爸媽媽,喊聲在風中風乾成一幅親情離別圖。
哥哥姐姐們由於年紀小,對於我這個新成員,倒沒有顯得特別的高興,他們依然在玩着他們的童年,甚至還帶有排斥的心理。有時候搶我的東西,有時候搶我的玩具,有時候還會在我哭喊聲中幸災樂禍。爹媽由於工作忙,時常不能精心地照看我,在這個大家庭里我沒有感受到樂趣,漸漸地臉色蠟黃,消去了原本紅紅的白嫩嫩的顏色。一直以為我就在這個享受不到快樂的家庭中成長,直到奶媽奶爸來看我時,才有了改觀。
我躲在奶媽懷裡撒嬌,騎在奶爸脖子上喧鬧,這才是我熟悉的快樂,這才是我兒時的童音。
後來奶媽告訴我,那時他們看着我長成這樣,特別不忍心,就和爸爸媽媽商量,讓我回去奶媽奶爸家住,帶大一點就送回來上學。媽媽那時候雖然強烈地反對,而爸爸也做了一番深刻的思想鬥爭。最後,還是爸爸媽媽的不忍心,決定把我養大一點懂事一點再讓我回來。
一路上,我在奶媽的懷裡開懷大笑,在奶爸厚實的肩膀上放養着幸福。
我又回到了那個幸福的童年,回到了奶媽奶爸的家。
我成了公主,在這個自由的國度,在這個溫馨的家庭。
每隔一個星期,我就會被奶媽奶爸送回自己的家裡,哥哥姐姐們還是不喜歡我,依然玩着他們的,最多是摸摸我的頭,捏捏我的鼻子,然後看着我被他們逗得哭起來,就開心地笑,我幾時成了他們童年的玩偶?
等我長到三歲后,我會清晰地叫着爸爸媽媽,哥哥姐姐,但我從來很少開口。倒是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把我們橫隔在親情的兩岸,而我和奶媽奶爸卻溫馨得如行雲流水。
爸爸媽媽還是商量着讓我回來,再次把我領回來時,我還是難過地哭,不吃飯,也不睡覺,就知道哭,幾天如此,聲音都啞了,最後沒有辦法還是把我送到了奶媽奶爸的家。
不會心疼爸爸媽媽的我在奶媽奶爸家裡沒心沒肺地放養着我回憶的童年。
只是每次回到自己家裡的時候,不會那麼肆無忌憚地哭了,因為我知道過兩天我就可以回來奶媽家了。
一直到我上小學,我才真正意義上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可是還是時常哭着鬧着要去奶媽家,有時候爸爸媽媽在我哭鬧中還會爭吵。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語,但我明凈的雙眸中還是感覺到他們的傷心和不快,自然都是關於我。
每每我放學的時候,奶媽奶爸為了多看我一眼,常會放學后在校門口等我,一見我的身影老遠就喊我的小名,總是加一個仔,這引起同學的鬨笑,雖然有點難為情,但是能看到奶媽我也不在乎。鬼怪精靈的我每放學后就跟着奶媽奶爸去回家,懶在家裡不出來,直到媽媽把我從奶媽家擒回來。
隨着我的年齡愈大,媽媽和奶媽之間為了我產生的矛盾卻日漸升級。但奶媽奶爸都是脾氣溫和的人,不太計較,只是每次放學的路上,就拉着我講一會兒話,說一會兒家長里短,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卻也樂意聽着奶媽奶爸的笑聲。
那怕一直這樣,都是幸福的。可,幸福如同水中花,鏡中月,遙遠得不可觸摸。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太快,小學還沒有讀完,最愛的奶媽操勞過度,過早的離開了我,對我的人生來說留下永不癒合的傷口。沒有來得及看我成長,沒有來得急看我出落得亭亭玉立,沒有來得急看我成家立業,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
奶媽走時候,我哭得是最傷心的,不知道我是如何走過了那個艱難的歷程。從此,我不再愛笑,也不再鬧,臉龐也日漸消瘦,在我的童年犁下了傷心難過的一痕。
回憶這段往事,回憶起奶媽奶爸的疼愛,我腦海里存留的只是溫馨,只是幸福,然後難受,然後傷心。
願我來生是一粒清轍的琥珀,冰凍着我所有的思念和愛意,依然在晶瑩剔透中把一片冰心擲入奶媽的玉壺。
汪帆匆忙而就,不盡之處請修正。十二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