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和同事一塊坐車回家，聊起了孩子。我說，看著兒子一點點長大，心裡既感到高興，又覺得有點失落。以前他下樓玩耍，都是要我陪的，現在都不讓我跟着他下去了。
同事接過話題，說：我兒子剛斷奶的時候，我心裡特別不舒服，手沒抓沒撈的，那些天魂不守舍，覺得自己沒用了似的，很不適應。
孩子總要獨立，當他走出我們的懷抱的時候，暫時的不習慣，就會在心裡糾結成失落。
她接著說：現在兒子上高中了，作業特別多，晚上回到家，吃飯的那二十多分鐘，是我和兒子一天里唯一的相聚。要是趕上咱們上晚自習，就是兩天里短暫的相聚。而且，兒子吃着飯，也不能光和他說話啊。默默地陪着他吃完飯，看着他嘴一抹，留給我一個背影，心裡有許多話還來不及和兒子說，他又忙着學習了。學習那麼緊張，不能佔用他更多時間，自己閑在客廳里，覺得心裡空空的，什麼都不想做。
一邊聽着她說，我一邊陷入思索，其實我的母親又何嘗不是這樣？從我能獨自出去玩耍時，母親總會站在家門口目送我離開；後來上初中，要住校，每次騎自行車離開家，不管有多忙，母親總要站在場院邊上的電線杆下，任斜暉漫漫，輕風徐徐地吹扯着頭髮，目送我離開；後來，我上高中，進了師專，一直到就業，總會離開母親很久很久。她不會寫字，總在父親給我回信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我甚至好像看見父親的不厭其煩，母親的懊惱。母親牽挂我一生一世，，牽挂就是她的失落。
想到這，我又對她說：你還會有一次失落，就是兒子結婚的那天。
她接過話題，應道：嗯，那是最深沉的失落，因為兒子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事做，徹底地獨立了，我想關心他也不能立刻實施，那時候我就真的沒有用了，唯一保留的只有嘮叨，只能牽挂。
我突然想起自己剛結婚的時候，每次回家母親總會囑咐我很多，而且農活忙得差不多的時候，總要和父親去我們租住的房子里看看，坐坐。
母親的人生里程中充滿了太多的不幸：早早地失去了母親，又早早地失去了丈夫。最重要的是，作為她唯一的兒子，我又沒多少出息。母親跟我們住在一起，也沒停止為我倆的工作操心，為我的手術擔驚受怕，為我的身體恢復不辭辛苦，任勞任怨地照顧着她的孫子。
而在我的家外，母親還有一份沉甸甸的失落。老家的風物在一季一季的風雨天光里蓬勃，憔損，卻總不能再重複昨日的生活；人情世故在一次次的誤會、衝突與憤怒間周旋，已無處可躲，無地可逃。雖挂念，失眠，不安，氣憤，終究不能改變什麼，挽回什麼。徒勞地生過悶氣后，一次次的失落里，母親真的憔悴了很多。
這就是我們的母親，生我們，養我們，而我們一點一點地離開她的懷抱，她的愛卻有增無減，始終相隨。母親無怨無悔的愛着我們。這份愛沉重而執著，無私而溫暖，容不得踐踏，忽略。不需要每次都給她買什麼，在她面前多坐一會兒，多和她說說自己的生活，多聽聽她的嘮叨，讓她放心一些，安心一點，不要總是讓她在失落里徘徊，在失落里受挫，就是孝敬她的最好的禮物，最真摯的表達。
2012/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