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外灘,放飛思緒
蝶夢莊周
城市建築是用鋼筋、水泥鑄就,鋁合金、玻璃搭成,因而也就少了點個性,多了點雷同。彷彿學生時代老師給的命題作文,上交的不是千篇一律,便也都大同小異。
離開中國第一街,在綠燈的指揮下,我踩着斑馬線,橫穿河南路,仍然躑躅在南京路上。兩邊的建築就迥然不同,六層上下的圓形、橢圓形、梅花形高樓絕非步行街上廝磨雲天的商務大廈和購物中心,它無聲提示着我黃浦外灘快到了。顯赫的哥特式尖頂,巴洛克圓瓣十字架昭示着西歐建築風格張揚在上海,牆上標明的建造時間好像又把我拉進了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恥辱場面——“華人與狗不得入內”!傲慢的殖民者霸佔了這塊“東南名邑”,卻無禮地橫牌嚴禁。可見昔日繁華的外灘也就如倫敦、巴黎、華盛頓一樣屬於西洋鬼子罷了。扼江控海的“小蘇州”終於伴隨鴉片戰爭的失敗被淪為英、法、美帝國的租界地,陳化成都督血戰吳凇也終究擋不住殖民者侵佔的步伐。半個多世紀,從開埠到十里洋場,上海成了中國當時最大的移民城市,華洋共居,中西兼容;同時,黃浦外灘也就打造成了萬國建築基地和上海的金字招牌。海關大樓、和平飯店、滙豐銀行、亞西亞大樓……一幢幢殘留在外灘的西歐建築,滄桑的外表依稀可見往日的雍容與華貴,雖緘口不言往日的外灘故事,靜默在這裡卻博覽成了活生生的歷史見證。如今,海上舊綜依稀,上海城市歷史也模擬在陳列館里,陳列在“亞洲第一塔”——東方明珠的腳底,提醒着國內遊客“勿忘國恥”!
我緩緩參觀,暗暗沉浸在歷史的尋思中,尋思着殖民風格與殖民文化對泱泱上海的侵入,不知不覺又折回到南京路口。撲面的風中吹來淡淡的海腥味,尋思歷史太沉重了,還是到濱江大道吹吹風吧。橫穿大街是不行的,中山路像條白鯨橫貫眼前。只好尾隨遊人,步入底下通道。沒想到燈火通明的通道兩壁,張貼着讓我目瞪口呆的世界名畫。已故的大師們永遠也不能預想他們生前之作會像細菌繁殖,迅速繁殖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他們窮困潦倒的一生中創作出來的那些一文不值的破畫,死後魔術一般就演變成了價值連城的世界名畫,像不朽的太陽一樣輝煌燦爛,照耀着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哪怕語言不通,審美不同。全世界的後人對藝術的附庸絕對遠勝於對藝術的膜拜。可不?燃燒的向日葵少疼了我驚奇注視的雙眼。佇立燈光耀眼的畫前,我彷彿看見了那個一貧如洗,又整天整月干不出半點正經事的荷蘭酒鬼,一如南京路上的乞丐,髒兮兮地向步履匆匆的遊客乞討……死後創作了單幅油畫拍賣價世界冠軍的凡高,生前,你討到了喝酒的錢嗎?你的這些破畫在家鄉在巴黎在你那個時代,會有誰會欣賞?為了藝術,你可以離鄉背井,四處流浪;為了藝術,你也可以剁掉耳朵,換取那點可憐的愛情。但試問:同樣是為了生計,你卻不能以畫賣錢,去換取哪怕是一盅酒或一個麵包?世人的目光就永遠這麼歹毒!你可憐巴巴地活在那個冷漠的世界,內心的孤獨與渴望總幻化成一個個美麗又奇特的意象,你把它們抽象成極富生命的東西,那便成了穿越時空阻隔的永恆藝術,絕不為那些附庸風雅的世人俗人所賞識。冷酷的世人,炎涼的世態正是奪去你火熱生命和執着藝術的罪惡魁手,一如幾百年之後的中國,中國的那個“茅盾文學獎”的詩人得主,那個已在北京郊外卧軌自殺的海子。誰在他生前又會送給他一碗酒去換取他的“春暖花開”?寧可他酒喝,也不要他的破詩;破詩不要,酒也別想!窮死的才子數不勝數:音樂神童莫扎特如此,豪門出生的曹雪芹也如此。他們拼打的生前總得不到世人的認可。“窮且欲堅”,那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窮盡且死,這才是一個公認的國際標準。認可,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匕首,時時刻刻對準着才子的咽喉。我覺得背後冷颼颼的,趕快鑽出通道,感覺起風了。
太陽不知道躲到了哪裡?登上外灘,濱江大道美麗如畫,遊人如織。又是一條流動的人海!黃浦江風起浪涌,煙霧迷濛。灘是不見了,高高的圍堰矗立江岸,穩噹噹地任憑你“浪奔浪流”。彩色地磚與花崗岩鋪成的大道,鮮花與綠樹裝點,大理石的坐椅與庭柱式方燈齊置在碗形花壇;半圓形花飾鐵欄的觀景陽台飄逸延伸了1700米之遠,美其名曰的“情人牆”羞答答地依偎着黃浦江,在異國建築旁風情萬種,盡領風騷。大都市好一個散步休閑的美去處!我孑然一身,置身於美妙的觀景陽台,憑欄遠眺,外灘無“灘”,江面也不甚寬廣。滔滔江水油黑黝黝,深不見底,分不出哪是黃浦江上游,哪是與揚子江的匯合處?一艘艘油輪、旅遊艇、機動船往來穿梭,不亦樂乎。昔日次第停泊的帆船不見,孤獨而立的桅杆不見,連招惹風的白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和煦的春風吹不盡迷茫煙霧,一幢幢摩天大樓只好崛起在浦東,傲視外灘,隔江抗禮!倚牆而游,拾級而下,我來到了景色宜人的黃浦公園。遊人在此終見少了。一輛大巴開了進來,車上走下一對人馬,打破了本屬於這裡的一片寧靜。導遊小姐哇啦個不停,一車洋人黑白分明,男女搭配。手裡的像機、攝像機,咔嚓作響,攝個不停。沿着鏡頭上方,我注意到一座紀念塔巍峨站立。近賞細瞧,“人民英雄紀念塔”字重千斤,沉澱在歷史的記憶中,醒目在遊客的目光里,讓慕名而來的洋人也接受中國革命的傳統教育。塔立灘端,讓夜夜外灘燈火失眠,讓茶座聲聲OK不忘,我走過塔旁木板鋼管搭建的一溜露天音樂茶座,跟隨遊人閑逛在黑得發亮的蘇州河畔。翻白的魚肚浮蕩在烏黑的水面,竟有數十條之多。拍遍欄杆,在外白渡橋上,我懶懶地端注,一個洋人玩起了兩個大風箏。累得滿頭大汗卻總不見一隻飛起,瀕危的黑色大蜻蜓不見折翅卻總是飛不到兩米就栽了下來。是弔橋的欄杆阻擋,抑或放飛的技術不過關?我也無心考究。走了過去,一陣手腳比劃,我倆一人一隻,沿橋小跑,逆風而起,黑色的大蜻蜓飛了起來,嚮往藍天的風箏猶如我不羈的雙腿。一聲“Thanks”還給主人,我拐過橋頭,又折回南京路。讓金融一條街的黃浦外灘留下“多少樓台煙雨中”去罷!
回到步行街音樂廣場,雙腳發麻,飢腸咕咕,猛然發現已中午13點15分。沒想到“我行我秀”報名點仍然是長龍依舊,報名的少年、青年絡繹不絕,火爆成景。個性的展示本無可非議。難道廣大的青少年朋友非只有這一條路“秀”出自己不可?難怪湖南台主辦的“超女”選拔已超出了國人匪夷所思的雙贏模式和經濟效應。挖掘人才的背後是主辦方得來全不費功夫的金錢效益,它深深撼動了東方神州的商業觀和人才觀,也大大撼動了當代的中國教育。在中學生,尤其是高中生、大學生群體起了所謂的“蝴蝶效應”。這不能不引起廣大的一線教師和有關專家學者的深刻反思。這也姑且算是外灘歸來的另類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