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江南,對江南小鎮自以為是熟悉的。然而溢美周庄的文字漸漸多了起來,使我開始懷疑我以前對於江南小鎮的認識,是否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覺。
旅美畫家陳逸飛取材周庄創作油畫《故鄉的回憶》,在海外華人世界引起強烈反響;台灣女作家三毛面對周庄熱淚長流,記憶中響起的是童年的腳步;以至於勾動得余秋雨先生也覺得必須要去一個這樣的地方了。
周庄,簡直成了一代文人心靈的棲息地。
其實,江南小鎮本不是屬於文人的,她太纖弱,承載不動得意文人的抱負;她又太富麗,容留不了失意文人的憂傷,能在此長久居留的,只能是腰纏萬貫而又不願張揚的富商,就象周庄的沈萬山。
“齊家、治國、平天下”,歷來是所有中國文人的終極夢想,達則居廟堂之高,窮則處江湖之遠,江南小鎮,從來不會成為中國文人心中的最終歸屬。馬致遠筆下的“小橋流水人家”是如此的凄涼憂傷,就因為在心中還有更大的夢想,還有一展政治理想的抱負。
那麼,是什麼使江南小鎮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向心力,使之成了當代文人心中的一片凈土?
江南小鎮大多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澱。就我附近的小鎮而言,千年古鎮石門的歷史就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相傳吳越兩國在此壘石為界,號日石門,只可惜滄海桑田,除了一條名為“壘石弄”的小巷和一塊今人所立的“古吳越疆界”的石碑,石門灣兩千餘年的歷史沉積至今已蕩然無存;而另一座更為有名的小鎮烏鎮,因為地處兩省三府交界之地,交通便利,商貿繁忙,很早就已形成頗大的規模,茅盾先生有句“唐代銀杏宛在,昭明書室依稀,”使人約略可以領略烏鎮的歷史淵源。實際上,到民國時止,烏鎮所擁有的歷史文化積澱已蔚為壯觀,小小一鎮,有佛寺、戲台、雙塔等眾多文物古迹,只是,多災多難的中華民族無力庇佑這片土地,至解放時,大多文物古迹已被毀,十年浩劫過後,更是所剩無幾了。
江南小鎮所處的地域,歷來是有名的“絲綢之府,魚米之鄉,”這裡物產豐富,民風淳厚,有都市生活之便利,卻無都市生活之喧囂;有田園牧歌之情趣,卻無山居野處之不便;再加上這裡地勢平坦,不利作戰,歷代兵家相爭,都不會把目光停駐在這裡,因此,即使在戰亂頻仍的年代,這裡的人民生活仍相對比較安定。如此一來,這裡就成了最適宜人們居家生活的地方。
在今天,江南小鎮更是以其優越的地理條件走在了中國社會發展的前列。社會經濟蓬勃發展,人民生活富裕安定,居住環境和諧優美,在江南小鎮購房而居,已經成了許多人心中的夢想。
然而這不是文人心中的夢想,文人心中的江南小鎮,是宋、元、明、清時期的江南小鎮,是未遭現代物質文明侵襲以前的江南小鎮,是青磚碧瓦、石板青青、小巷彎彎、絲竹悠揚、茶韻飄香的江南小鎮,那些個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人聲嘈雜的現代江南小鎮,幾曾勾引過文人的目光。
所以,去不去這樣的一個江南小鎮,倒也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心中,還能容留一片凈土,一個心靈棲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