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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在雲上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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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煙波浩渺,水勢多平穩的千里贛江順水而下,在其中游境內注入下游的分接口,是廬陵的“北大門”新干。

  江水在贛州以上,是武夷和羅霄兩大山脈相互交錯,這裡山地縱橫,支流眾多,主要有湘水、濂水、梅江、平江、桃江、上猶江等,爾後納入贛江源頭的兩條主要水系——章江和貢水。贛州以下,由於河流切割遂猶山地,進入由變質岩和花崗岩構成的峽谷段,灘多流急,著名的贛江“十八灘”即在此段。萬安以下,贛江流經吉泰盆地,河面漸寬,水勢漸緩,東西兩岸均有較大支流匯入,主要有孤江、烏江、遂川江、蜀水、禾水、瀘水等。而新干以下,山勢漸退,水流平緩注入鄱陽湖,形成廣大的平原地區。在這裡,新干就成了贛鄱大地南北地域的分水嶺。

  離新干縣城百十里地的黎山附近,就是七琴鎮燥石村。整個村莊因建在高山上,緊靠南北分水嶺,經年常被雲霧圍繞,遠遠看去猶如建在雲端,所以又被人們稱作“建在雲端上的寨子。”寨子里的人們數百年來居住在冬暖夏涼、堅不可摧的石頭屋裡。白天,他們上山勞作,夜晚一家人在石屋裡安養生息、繁衍子嗣。

  相傳,在四百年前的一個早晨,天空還是微微亮,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攜妻帶子,艱難地從平原地區往山裡攀爬,向一個巨石磊磊、杳無人煙的山澗走去……他們不遠萬里,來到這深山老林,只是為了尋找一個可以安放身家性命的所在。

  在他們的身後,是狼煙四起,兵戈鐵馬戰亂不斷的中原大地,他們的家園,早已在戰爭中已變成了廢墟,已變化成記憶封存的記憶深處。這群被戰亂逼迫得背井離鄉的人們,翻山越嶺、艱難跋涉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時,已經是饑寒交迫,身無半點氣力了。望着暮色沉沉的莽莽群山,飢餓疲憊和恐懼無時不在折磨的他們,幾近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他們環顧這棲息之地,周邊是綿延不斷的山巒,腳下是奇形的怪石,卻不知何處是山的盡頭,何處是石頭山的邊緣,何處才是自己可以避開戰亂的家?還沒等緩過勁來,忽然天空烏雲密布,白晝一下變成了黑夜一樣。一聲霹靂劃破長空、閃電掠過山頂,一時間整個山頭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突如而來,逃難者們一時間在山裡無處藏身,紛紛擠到附近一塊橫空的大石塊下,誰曾想這石塊似乎有無窮的大,本來看上去只能容納三五人的地方,卻把所有逃難於此的幾十人全部裝下了,進得裡面的人們藉助閃電的光,看到石塊下四周都有光滑的石壁圍擋,儼然一座居家的石屋,安全結實得竟如一座不可攻破的城堡,儘管外面狂風暴雨,他們在裡面沒有半點害怕,原來還在哭鬧的孩子們也平靜了下來,小眼睛骨碌碌的看着石屋內……

  雨過天晴,太陽從雲層里探出了頭,大地空氣清新、滿山翠綠如洗,周圍陸陸續續傳來了各種鳥叫和蟲鳴的聲音。

  “莫非上天有知,神靈叫我等在此地安身立命?”族長看着山腰下藍幽幽的潭水,和滿山遍野的板栗、野山楂、油茶樹等,這群剛剛從平原來到此地的人們,還從來沒見過如此豐富的大自然,隨手就可以採摘山果充饑,似乎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於是,立即讓大家在此安身立命。

  由於山上都是石頭,他們便就地取材,將一塊塊石頭打磨成方形,再一塊塊壘積起一人多高,並將石片當做瓦片蓋在房頂,以防雨水和太陽。如此,一座座小石屋就這樣零零星星的建造起來了。 “那就是讓我們祖先最早避過劫難、賴以生存的石屋,燥石村的地名也由此而得名。”這是燥石村李姓子孫們樂此不彼、口口相傳祖先選址於此的故事。以至於如今村民在蓋新房子時,依舊沿襲祖輩們石頭做房子、瓦片的習俗。

  如今的燥石村村子,就着老理山的山勢,安放在山腰間。幾百年來,全村就靠着一條山路出入,真有一戶當關,萬戶莫開的氣勢。任由山外風雲變幻,燥石村人守着一方山野安穩度日,仍舊保存着原始的安寧,人情風物依然自成一體。

  一些知情的人說,燥石的燥,以前不是這個字,而是灱(在他們這裡不念xiao,也念燥)。燥石的村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不毛之地,經常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種境地,才得以在此安家置業。常年的惡劣環境下生存,造就了這裡村民們的性格也如這村名一樣,性子像火一樣的炙熱、彪悍、熱情!

  秋季的燥石,正是家家戶戶收秋的日子,或在山腰間、或在村頭路口,你會看見一口口倒扣在地的鐵鍋。原以為是村民廢棄的舊鍋罷了,可是一旦好多的鐵鍋倒扣,一把把新鮮的泥土散落在周邊,旁邊還有一隻只長約3米的木梯子,直覺會告訴你那些鐵鍋不是隨意的丟棄了。直至走到一山坡處,依稀聽到有似懂非懂的交談聲,循聲走去,一位年約五旬的燥石村民,在忙碌着將一筐紅薯往地窖里放,聲音是他和窖底的人傳出來的,只需短暫的對話,燥石村民就會和你親近起來。他們放下手中的活計,男人滿身沾滿了沙土,像泥猴子一樣從地窖里鑽出來,用濃烈的地方方言,熱情的和你攀談起來,說是攀談其實更多的是在猜他們的話語,在這半猜半交流的時間裡,知道了那些不規則的倒扣鐵鍋下面,是一個個村民的地窖,地窖里藏着村民們賴以生活的馬鈴薯、紅薯、玉米等食物。

  因為這裡民風淳樸,每家的地窖根本不需上鎖,只需支上鐵鍋防止雨水侵蝕地窖,霉爛了窖里的儲物即可。正在勞作的夫婦叫李新如,因為一雙兒女都在外務工,他們獨自在家操持着十幾畝的木梓(方言,實為油茶子樹)山地和十幾畝稻田。現在正是秋收的季節,兩口子天不亮就要上山採摘油茶子,早飯後又得在田間搶收水稻。

  日子無謂緊慢,燥石村村民就在這四季飄香的日子裡,馨香走過。

  在村口,我們遇到了正要出診的赤腳醫生李勤如,從十六七歲開始,三十多年來,李勤如就靠着自己這雙腳,踏遍了村裡十六個自然村,走過了村子人口最多時愈千人的所有村民家裡,為家家戶戶送去平安吉祥,只是因為交通和自然條件惡劣等原因,不到十年的時間裡,村裡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獨守着石屋,年輕人大多外出務工或進城安家去了,即便這樣,李勤如還是不離不棄留下的村民,守護着村民的健康。

  走進用大小不一,形狀迥異的石頭鋪就的巷道里,雖是盛夏,一股沁涼的山風從巷道里撲面襲來。兩邊是用一塊塊條石建造起來,富有燥石村村民典型的民居——石屋。房子依山就勢整齊的排列着,往往是後面人家的房舍就靠着前棟的房頂,每一家都是採光通透,看上去鄰裡間似乎互不關聯,卻又唇齒相依着。隨意走進一戶人家,石屋的主人都會熱情相邀,端出新採摘的山毛栗子招待你吃,要是你實在騰不出空坐下,純樸熱情、友善好客的燥石人會抓起一大把往你的口袋裡裝,甚則追出好幾百米,讓你不得不被他們的真摯淳樸而弄得面紅耳赤。

  出得村寨,沿着古老的青石小徑往後山行數百米,有兩棵百年紅豆杉,樹身爬滿青苔,山藤猶如纏綿的愛人繞着樹身,古樸蒼勁、難分難捨。在這尊貴的樹旁就是雜亂無章卻又帶着遠古冰川時期威嚴冷肅的巨大石礱陣。遠遠望去,這些巨石漫無目的的像一群群體態雍容,胖嘟嘟的睡豬,肆意慵懶的躺在暖陽里,這裡一堆,那裡一夥,令人望而生畏。近得石陣,這些龐然大物在千百年來歲月的打磨下,完全沒有了稜角,憨態可掬的自由堆落,石峰下汩汩的泉水有聲,偶爾有幾束爬山虎倔強的攀附在岩石上,為這群肥碩的岩石,平添了幾分生氣和可愛,讓這群沒生命的岩石霎時鮮活了起來,顯得既溫情又包容。

  站上一塊巨石,極目四眺。整個燥石村盡收眼底,灰色的岩石牆、片石瓦,還有層層疊疊的梯田,燥石人認真地冬種秋收,春播夏收,那每一壟小如桌面大也不過分把的田裡,卻飽含了他們辛勤的汗水和偉大的希冀。

  燥石村的石礱陣,是上天賜予燥石人的生命精神,是燥石人的圖騰,是燥石人的神靈。千百年來,它們就靜卧在老理山上,直至四百多年前,燥石人的先祖在此安家落戶、生兒育女,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燥石子孫,他們前赴後繼的依託上天恩賜的石頭,建起了堅固結實的住房,鋪就了康莊安穩的幸福巷道,屯肥了飛禽走畜,還在貧瘠的山脊樑上,圍土種植了稻黍菜蔬,演繹出燥石人紅紅火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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