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一落下來,便湮沒了白日的紛擾和狂躁,歡笑、痛苦、偽善、邪惡都似乎在這暗夜中沉睡了。
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是個陰天的夜晚,沒有一點風,樹葉、樓房、路燈都好像凝固了,柔弱的月牙兒剛探出頭來,還沒有來得及俯瞰大地,就被低沉的烏雲封殺了。空氣顯得那樣凝重,乾燥、死寂中夾雜着汗臭、脂粉、銅臭、酒氣和血腥味道,難道在夜的暗流中肉慾、欺詐、齷齪的交易還在上演?
在這樣的暗夜,秉一盞孤獨的燈,守着孤獨,曾經的痛楚和失意不由得湧上心頭,在心海里盪起了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大腦也便混沌一片,辨不清黑白,思緒也開始迷亂起來。
仰望蒼穹,星星寥落的天際似一張可怕的網,任憑我如何掙扎,那一點點亮光就是無法觸及。於是,一種浮躁、悸動的情緒在空蕩的夜幕中肆虐開來,甚至有些憤怒了。雲層在移動,慢慢地被一種情緒撕成了碎片,這些碎片飛舞着、叫囂着,幻化成了人的身影,忽而赤膊相殘,忽而劍戟相撞,一時間血肉橫飛、鬼哭神泣,是楚漢相爭、安史之亂,抑或是五胡亂中華————,誰也說不清,人類的歷史本身是一個暴力和血腥的歷史,這樣的殺戮能記得清楚嗎?
激越而清冷的撞擊聲終於歇息下來,烏雲越來越低,大有吞噬一切之勢。我不禁顫慄了,恐懼、孤寂向我襲來,我絕望了!
就這樣要被世俗的物慾湮沒了,我好無奈、好傷懷。曾經也憧憬過未來,有過太多的期待,腳踏晨露,身披星輝,每天拖着沉重的腳步重複着生命的軌跡,一年又一年,割韭菜似的送走一茬又一茬的學生,迎來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他們成才了,有人大紅大紫了,而我卻還是被遺忘在陰暗的角落裡,或許是自己沒有賈雨村所說的“護官符”,或許是自己的舌頭還不夠長,或許是自己還不夠圓滑世故吧?在這個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誠實、勤奮是多麼的幼稚和愚不可及啊!當金錢和權力成為世界的主宰時,就連親情、友情、愛情也會成為匍匐於腳下的奴隸,更何況你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耕牛呢!
不受人關注倒也罷了,最難堪的是有時候你還要去做看客。每當作為看客給別人鼓掌、送去鮮花的時候,總會感覺到莫名的悵惘,有種“無力回天”的感覺壓迫自己走進自卑的空間。不想看見自己黯然神傷的面孔,也不想讓別人的成功懲罰自己,所以當自己被成功的氛圍排擠在外、孤獨感強烈襲擊全身時,就用暗夜來掩飾臉色的蒼白,用上揚的嘴角來掩飾流露的憂傷,可不管我怎麼掩飾都掩飾不掉內心的彷徨。掩飾不掉,只能接受頹廢的來襲,直至變成一種習慣,一次又一次的甘受墜落。當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不再心驚,用酒精來虛幻一種真切,喝醉了就去狂笑,就會面目猙獰,最後還是跌入悲傷的心境。每當清晨醒來,那種清醒的疼痛讓我心驚,原來我還活着。
烏雲愈加厚重了,空氣里有了一點潮濕的味道,看來要下雨了。我依然守着孤獨的燈,領略着屬於我的孤獨,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個污濁的世界苟延殘喘,我麻木了。再拿起鏡子看看自己,臉部肌肉已經僵硬,勉強一笑都要花費全身的力氣,這樣凝固的面孔太猙獰可怕了,我不會再這樣笑了。
猙獰的面孔是人消沉、頹廢的外在表現,讓人恐懼,但讓我釋然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