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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辛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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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沒有寫遊記的筆力和習慣,因為我所去的地方不多,而能引起我的極端深刻印象的地方又那樣少。只是為了一個遙遠的交代和美麗的相約,才就有了這樣一篇貌似遊記的文字。

  一個在網絡所結識的不知姓名的朋友,除了知道她大約是個女性,和我年齡相當,也有過質樸的鄉村生活和真摯的情感世界之外,對她沒有更多的了解,就像對馬王堆的蠟像美女、曾經遙遠的辛追不太了解一樣。在我看來,網絡情緣和歷史情緣有時有着非同尋常的相似,都是那樣飄渺和深遠。所不同者,在網絡上可以即時完成某個約定,就如我和她的各寫一則千字遊記之約。

  幾年前一個無事的星期六的下午,我被生活的瑣碎繁雜糾纏得身心疲憊,懶懶地躺在沙發里,遠遠近近的思考着人生的際遇,感懷着諸多無奈和惆悵,忽而就看到電視里在述說著一個古代美女的傳奇,一個屍身千年不朽的神話,一股難得的興趣和好奇引起了我莫名的感動。就這樣,在那個寧靜的下午,遙遠的辛追從遙遠的歷史深處走向電視機前面的我,走進我的思想和感悟。我那時想,要能親去馬王堆看看辛追傳奇那該多好。也許在那一刻,我和辛追也有了一個約定,因為不久以後就突然有了機會,讓我能夠實地見識這個作為考古成就的蠟像美女和她的傳奇。

  人終究要從生活里消失的,最終是要和泥土為伍的。不管她的生活有無意義,她的面容是否姣好美麗,她的經歷是否輝煌絢麗。所以,追求不朽就註定要成為一個無法實現而不切實際的夢想。哲人們常說,靈魂是不朽的。然而,30年的生命閱歷還沒有讓我擁有能夠體驗這樣高深道理的能力。遙遠的辛追只是讓我相信了身體也可以不朽,為什麼能夠不朽,那是考古學者的問題。我所希冀的,只是想去看看那樣的傳奇,以彌補生活的枯燥和毫無傳奇,為疲憊的靈魂添加少許的興奮劑。

  對於欠走遠路的我來說,想象中和地圖上的辛追似乎很遙遠,遙遠得我竟不能相信那樣快地就能靠近她。在一個天氣晴好的早上,我和一群同樣因缺少傳奇而顯得疲憊、因出門遠行而興奮不已的人們,從家鄉出發,坐上大巴,在車輛穿梭如魚的高速公路上行駛了不到一個上午,經過一些樓房矗立的城鎮和開闊遼遠的田野村莊,就來到了長沙,來到了傳奇誕生的地方。在這段路途中,我一面體味着出門的興奮,一面也感受着行進着的喜悅,到達目的地時,我的耳機里的不到五個小時長度的《雪山飛狐》還沒有播完,諸高手們還在玉筆峰上述說著胡斐的身世傳奇。

  我對長沙的地理沒有多少概念,所以只知道汽車曲曲折折地轉了許多個彎,停了許多次車,人們囫圇吞棗似的吃過導遊預先安排的午餐之後,就來到了一個並不很大的停車場,前排諸人風傳馬王堆到了,接着就有人開門下車。下車四顧,我並沒有看到高搭的考古棚,也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野草和泥土,眼前卻是一個不高的場館。至於它有多大,我覺得在這樣的城市裡,這樣的建築簡直就像一顆塵沙。然而,跟着搖着旗幟的導遊,我終於站在了長長的等候的隊伍里。我想,現代的人真是偉大,可以將古人的馬王堆的“堆”變成如此毫無“堆”之感的現代場館,比之滄海桑田的自然之力,人類或許並不遜色。

  終於走進博物館,裡面光線有點暗,幽深得像一個古墓。我隨着涌動的人流慢慢向前,慢慢的步入古墓深處,一股神秘而似乎有些令人可怖的氣息撲面而來。導遊按着陳列順序,一樁樁、一件件地講述着陳列窗里的各樣文物的來歷和價值,講述着墓主人利蒼和辛追的悠遠的故事,以及他們生活的那個年代和那些年代里的背景。對於導遊的講述,我向來是姑妄聽之的。我只是懷着淡淡的感慨,瀏覽着觸目所及的從地下歷史深處發掘出來的這些燦爛的記憶,它們也許帶着些腐朽的氣味,也許不管怎樣經過現代技術處理也會等待着腐朽,但是它們確曾那樣的鮮活過,鮮活得縱使經過歷史長河的漫長沖刷也難改其顏色。

  所有的陳列和敘述里,不朽的辛追無論如何也算得是一個傳奇。她雖然沉睡了2100餘年,但重見天日的那天,她的皮膚還有着彈性,身體各部位和內臟器官的外形仍相當完整,並且結締組織、肌肉組織和軟骨等細微結構也保存較好。即使考古學者們並不刻意地去賦予她各種意義,她何嘗不是一種神話般的傳奇。令人噓唏的是,儘管她身為貴婦,社會地位很高,有1000多名僕人為她家服務,但是考證者們說她生活得並不幸福,而且身體多病,由於偶然的一次食用甜瓜引起多種併發症,最終導致心絞痛,讓這位享盡榮華富貴的老婦人撒手西寰,足見生命不依賴任何外物,腐朽乃是必然。

  想象,無盡的想象。面對幽深的古墓、巨大的棺槨、精美的器物,面對不朽的屍身、逼真的蠟像,面對人們重塑的辛追姣好的容顏,凝固的微笑,想象就像一匹肆無忌憚的野馬。在凝視辛追蠟像的那一刻,我的頭腦里全部是想象,想象着幾千年前的某個夏天,身着精美服飾、雍容華貴的辛追在僕人送上甜瓜的時候,貪婪地一口咬下,然而緊接着就是病痛發作,就是僕人的慌亂、一府的騷動、臨終的拜別、盛大的葬禮,然後是黑暗的地下千年的沉睡。2000多年後,她又以另外一種形式向世人宣告她曾經存在過。是的,這樣的宣告是辛追式的,如歷史銀河裡的星光一閃。但是,在遙遠歷史的深處,還有多少一樣曾經鮮活的面容無法宣告他們的存在,他們已經和泥土合一,融化在空氣和陽光里,在千百萬代人的鼻息之間默默地述說著生命的傳奇。

  走出博物館的片刻,我忽然感到好像是久違了的陽光是那樣溫暖,天空的蔚藍比平時藍得更加出奇,白雲在天際飄蕩,還有小鳥在博物館外的樹梢上啁啾而鳴,出館的人群熱情喧囂,紛紛跑向各自的車座。這一切,都像陽光、藍天和白雲一樣證明着此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