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哽咽。為生命中每一個無法承受的絕望與悲哀的瞬間。
—題記
翻開樸實無華的封面,安妮寶貝的《蓮花》靜靜地躺在手心,擺出一副超脫的姿態。
呢喃自語似的開頭,極輕易地撥動了脆弱而敏感的心弦。目光開始在文字里探尋,最初以及最後的答案。
拉薩。日光城。兩個不期然相遇的人,擁抱着各自的回憶靜默在清晨的露天陽台。
文字原本是一劑毒藥,慶昭卻一而再欣然淺嘗,並且甘之如飴。對於一個曾經面對過死亡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大把的浪費時間來得痛快。於是,她或者長時間閉起眼睛曬太陽。或者喝酒。或者像一片單薄剪紙般無聲經過善生的身邊。手腕上戴着的銀鐲叮叮噹噹響着,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在他記憶里留下了淡淡的背影。
紀善生說他要去墨脫。邊陲的一個小縣城。因為,那裡有一個約定等着自己。哪怕時隔多年,依然久久不能忘懷。
他說,內河寫信給我,說那裡春天山花爛漫,漫山遍野,有上萬隻蝴蝶匯聚在那裡。無法用語言形容。
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道不為人知的傷痕。能夠隨時間癒合的只不過是最外面的一層硬殼而已。
對於慶昭而言,手術室的一切是揮之不去的噩夢。當身體被插入導尿管的一刻,所有虛假的尊嚴傾然崩塌。死亡是真相,突破了表面的繁華。它終究讓你明白,自己將會如何生活,如何度過在手指縫之間如雨水一樣無法停止下落來的時間。
對於善生而言,蘇內河是一道始終無法趟過的河流。她洶湧澎湃,自成一派。畫山畫水卻怎麼也畫不出她的骨骼。自從13歲相遇開始,他們就默認彼此為唯一的朋友。在他們的氣質里,都有一種逼取便逝的蒼老的天真,像被扔在深深海底封在瓶子里的靈魂。沉默,孤僻。
蘇內河,從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母親是一隻翩翩的蝴蝶,有着接近傳奇的生涯,越飛越高。而父親這個字眼,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寄人籬下的生活成了她出生以來無法逃避的命運。因而她變成了一隻小獸,不停地撕咬着自己,只為換取關切的眼神。
因為陌生而熟悉的兩個人,在對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原來,這個世界並不寂寥,還、有人懂得自己,還、有人願意陪伴自己。
來。來。善生。跟我來。他經不起她低聲的呼喚。如同受蠱惑的蠶,一口吞噬下太多的驚喜。去海邊嬉戲。去樹林捉螢火蟲。而後,他們背對背沉沉入睡……
在無數個青春年少的夜晚,他們一直在一直在背靠背地溫暖着對方。倔強而感傷。
她成了他的眼睛,讓他看到真實的世界有多麼美好。同時,也讓他看到殘酷的世界有多麼齷齪。
內河說,我需要感情。填滿心裡的那個黑色大洞。我需要很多很多感情。聲音輕若春風拂過。
很快,她愛上了一個大她20歲的男子。她的美術老師。如同飛蛾撲火般粉身碎骨地燃燒着。期許幻覺中的花好月圓。
私奔。末了,當所謂的愛情被現實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老師回歸家庭。而她,則捂着鮮血淋漓的子宮抓緊善生的身體,說好痛。
無意間窺視了她身體的秘密的他,一夜之間忽然長大。他的腦子一片混沌。他看到另一個自己被人無情的踐踏尊嚴。他想去為她拚命,他的母親及時拽住了他的憤怒。
他母親手裡緊緊地捏着一根線,控制了他飛翔的方向。他無力掙扎。哪怕,他是一株倒映在河流之中的水仙,猶如淡淡的火光照耀着整個黑暗。
他的春天過早地結束在父親離開的那一季。從此,他只為母親而活着。他失去了自己。直到遇見內河。他的內心才慢慢蘇醒。
可惜,內河的神經已然徹底崩潰,因為那場沒來由的感情。
時光荏苒。轉眼滄海桑田。其間,她四處輾轉,繼續流浪。而他,過上了母親設計中的生活,浮華如夢。再也沒有人能夠背靠背擁抱他僵硬而冰冷的身體。
似乎,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很多人,因為熟悉而陌生。因為陌生而離開。
但為什麼,他的心上卻再也停留不住別人的影子。即使是結婚多年的妻子,也因觸摸不到他一星半點的靈魂,憤然離他而去。
在這個世間,總有一些無法抵達的地方。無法靠近的人。無法完成的事情。無法佔有的感情。
間或,他會收到她的信。寫在任何一張可以找到的紙片上。一如當初般笨拙而幼稚。字裡行間訴說著她眼裡的世界。完美無缺。她說她要去墨脫當老師,因為那裡美得無法言語。
終於,厭倦了塵世間所有的喧囂,善生收拾行囊踏上去尋找自己的旅程。
在拉薩,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客棧。與同樣厭倦一切的慶昭偶遇。兩個寂寞的靈魂,不需要任何語言就能夠了解彼此的心疼。於是一起默然踏上去墨脫的泥濘旅程。
歷經艱辛,終於抵達夢中的墨脫。無奈造物弄人。斯人已去。背對背擁抱,對善生來說,永遠變成了一種奢望。頓時,他身體里的某個地方翻騰如大海,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