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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花語——梔子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初夏的風裡,到處都是梔子花的氣息。你深吸一口氣,呼吸里滿是醉人的芬芳。你一抬手,那香氣調皮的從指縫間來去穿梭。你一展眉,又氤氳了眉梢眼角。甚至只是在那陣風裡略微站上一站,也會染上滿身拂不去的花香。張曉風說:香氣真是一種權利,可以統轄很大片土地。的確,這是怎樣一位霸道的女王啊!那樣濃郁而侵略性的香息,將其他一切花木清氣通通掩蓋住,彷彿天地間只剩下這無盡的纏綿。又似一個刁蠻至極的女子,無所顧忌的綻放着自己的風華。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我就是這樣不管不顧,恣意風流。我急切的尋找着香味的來源。但是,並沒有看到一朵梔子花,或者一片葉。這怡人的天香,不知從何處而來,又將往何處而去。好象去年,前年,甚至很多年以前,她們就一直這樣香着。

  梔子花,我最喜歡的鮮花之一。態美,香濃。開時清瑩瑩的一片。而我又特別愛以花入文,像槐花,紫藤,百合,野菊,之前都一一曾有過描寫。雖然不及萬一,卻也偶爾將那瞬間的美定格在一紙素箋上,於歲月中或濃或淡,一路迤邐開去。

  以畫為例吧。我是學過幾天美術的,這麼多年來雖然未曾從事與美術有關的工作,也早已手生筆禿,卻又總愛和它扯上點關係。梔子,應該是一幅精美的工筆。葉肥花艷,方寸之間一筆一畫,勾線描形,層層渲染,按部就班絲毫馬虎不得。百合,便是一幅清新的水彩。色彩明亮,筆觸淡雅。哪怕只是一抹倒影,也能將一方水攪得乾淨澄澈。紫藤要用大寫意。狂草筆法入畫,揮毫潑墨,虛實明暗之間,方顯那種龍形蛇步的大氣。而野菊,則可以毫無章法率性而為。哪怕只用畫筆蘸上最明艷的黃,在宣紙上隨意拋灑,顏色落到哪裡,哪裡便是一叢濃烈的秋光。

  真的。每一種花都是一幅畫。都有自己的風格和技法。都有自己的結構和思路。

  夏天,並不是我愛的。甚至因了那灼人的酷暑而有幾分厭惡。我是極怕熱的。只這春末夏初之際是我盼望的吧。有梔子,有茉莉,有白玉蘭。都是一徑婉約的白,並且是香且軟的。

  家鄉的四中,每年這個時候便梔子花泛濫了。一樹樹開得密不透風。像是將一年的修持一次性破了,繁盛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整個小鎮都籠罩在一片香雪海中。那一年,和女友們沐着明月清風,不着邊際的談天說地。

  我問蘋:“明年我們還能一起看梔子花嗎?明年的明年呢?”

  蘋想了想,熱切的點點頭。

  “當然,我們每年都要一起看梔子花。就像我們的友誼,長盛不衰。”

  我滿意的笑了,像是得到了某種承諾。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那是多麼孩子氣的問題。那時的我們,天真的以為凡事自己都能做得了主。等到我們明白了什麼是時間與空間,什麼是距離,什麼是身不由己,青春已經淡得只剩一抹菲薄的影子了。

  四中的梔子花年復一年的香着。我和蘋卻終於湮沒在人海里。

  梔子的香是暖的。每逢風和日麗的日子越發香得驚人。誰說“花氣襲人知晝暖”?被那樣的香氣一薰,別說晝暖晝寒,只怕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白玉蘭的香是清的,影影綽綽若有還無。茉莉的香是素的,素得玉潔冰清不忍褻瀆。百合的香是甜的,“花氣欲破禪”似的香法。而冷香,說的應該是白梅吧。

  女兒和婆婆從琴台歸來,臉上紅撲撲的,丫形的小辮上竟插了兩朵雪白的梔子花。如若遇上霧氣未散陽光閃爍的清晨,真會將她誤認為是一個花之精靈。哎,真是叫人迷亂的小傢伙。佇立在黑髮上的兩隻小白蝶,羽翼輕顫。那是兩朵極小的梔子,香氣也不像尋常梔子那般濃郁。湊近那可愛的小腦袋上嗅了嗅,沁人心脾的熟悉氣味。心裡忽然一顫。很多年前,不也有這樣一個小女孩嗎?喜歡漫山遍野的亂跑,插得滿頭的山花?喜歡在草地上打滾,裙子上染得大片的青草汁?喜歡漫無目的托腮沉思,望着湛藍的天空上那縷白雲悠悠的飄過……那個小女孩,如今再也尋不着了吧?

  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傷感。

  找女兒要了兩朵梔子花,一朵放在眼鏡盒裡,一朵夾進書頁。依然延續着舊日的習慣:拾到一片別緻的樹葉也好,一朵花也好,都要夾到書里,題上幾句喜歡的詩詞,無人時慢慢翻閱。比如這朵梔子,我就鄭重其事的在那白色的花瓣上寫下了“宛如初見”四個字。至於為何要寫這幾個字?一念至此,許多的美好穿越時光紛至沓來,不敢深想。

  但是,這僅僅只是一朵梔子花么?不。這是濃縮了的二零一零年的初夏,這是沉澱一季的夢想。窗外,有密啁的鳥鳴紛亂如雨,樹葉和着花影暗沉沉的映上窗欞。半夢半醒之際,暈乎乎的想:夏天,終要行至深處了吧。

  回答我的,只有一縷幽深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