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泥濘的小田梗上,父親樸素的衣服上沾滿了塵土,他手提鐮刀正向麥田深處走去。身後,我的母親如影隨行。他們這樣走了幾十年了,小田梗還在那陪伴野草榮枯、稻麥輪茬。但我分明看見,父親和母親的白髮在風裡是如此的觸目驚心。正如成熟的麥子,所有的父母都將被歲月收割,回到大地的懷抱。想到這些,風的嘆息聲越來越大,越傳越遠。
我慶幸每次回家的時候,都能看到父母皺紋間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們的笑容大量地浮現出來,就像天一黑就亮起來的星星。我高度懷疑,我沒回來的時候,父母非常吝嗇他們的笑聲。可鄰居們說,我的父母是很可親近的人,他們一直樂呵呵的。好像也是,子女成家了,生活沒負擔,身體也沒大毛病,應該是高興。
我從田頭走入了城市,為此,我流過汗。在城市擁擠的天空下,有一扇夜晚能夠關緊的門窗。每天,我都走過硬邦邦的灰色水泥路去單位。我身邊飄過的身影,除了汗味和香水味,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真實。異鄉的浮塵和尾氣,埋葬了我的青春。我就像一隻漏米的口袋,扎不緊兒時新鮮的意象。
回家的時候,我會像兒時那樣,尾隨着父母走過小田梗,父母也像我小時候那樣,告訴我哪一塊田是我家的,哪一塊田的麥子長勢很好。走在窄小的田梗上,父母像走在寬闊的大路上,我卻走得趔趔趄趄的,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