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寧鄉是我嚮往的地方,因為那是我愛人的故鄉。
岳父於49年湖南大學畢業,響應黨的“解放全中國,建設大東北”的號召,受東北局技術幹部招聘團招聘,來到瀋陽東北局電工一廠。1952年國家發展航空工業需要,在全國挑選技術幹部,又被調到112廠(現瀋陽飛機工業集團有限公司)。1960年調入當時高度機密的地空導彈仿製車間,後來這個車間從112廠分離出來,成立了139廠。
岳父一直從事着航空事業技術培訓、研製生產工作。憑着對黨和祖國的樸素感情,用他所學的知識夜以繼日地奮戰在工作崗位上,當時,由於蘇聯專家撤走,技術上留下一片空白,他就帶領數名大、中專畢業不久的技術人員,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研製成飛機模型風洞試驗地用半自動四元記錄儀(直到七十年代初才被計算計所取代)等科研成果。多次被評為瀋陽市勞動模範,省、市先進工作者,1959年光榮地出席了全國“群英會”。並擔任遼寧省航空學會電子組組長。
正當他年富力強,滿懷大志地為國家航空事業做更多的貢獻時,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岳父被扣上資產階級技術權威、臭老九、三反分子、走資派等帽子,遊街、挨批鬥、被關了牛棚,受盡了折磨和煎熬。1972年恢復了黨組織生活,1973年恢復了工作,但由於長期超強體力勞動,加之思想上的壓力,患上了高血壓和冠心病。他雖然重病纏身,還多次帶領青年技術人員出差學習,執行科研任務,研製新產品。1985年離休,享受副司局待遇。
在他病逝前,他就曾多次說過想回寧鄉老家看看,並囑咐我們:“我死後把我的骨灰撤到湘江里,我喜歡湖大校園,不給兒女留下麻煩;穿我們廠的廠服,我熱愛留戀工廠,我始終是航空戰線上的一員。”
我們同85歲的岳母商量,按照岳父的遺囑,決定在他逝世一周之際,全家護送他回湖南老家。
十月八日早七點半,我們從瀋陽出發,全家一行九人護送岳父的骨灰前往長沙。當列車啟動的那一刻,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流下了淚。這是岳父整整生活工作五十八年的第二故鄉,他把自己的畢業精力都獻給祖國航空事業,獻給了老工業基地——瀋陽。
十月九日凌晨三點半車到達了長沙。岳母及愛人和哥哥弟弟四人,自文化大革命后就沒有回過寧鄉,算起來也已有三十多年了,老一輩人都已經沒了,平輩的人都已老了,下輩子人都已長大。
出了長沙出站口,大家憑着過去的記憶來辨認着前來接站的親屬,還是年紀最大的七十歲多的表哥順順認出了岳母,喊一聲“姑姑”便同岳母抱在一起失聲痛哭,我們在場的人無不落淚。
聽說我們全家要回寧鄉的消息,老家的親屬也都張羅起來,岳母家的親戚與岳父家親戚電話不斷,商量我們行程的安排。在順順哥哥帶領下,岳父家、岳母家的侄兒、媳婦開三輛車,一點多就從寧鄉出發來長沙接我們,家住馬田外地的大堂哥才知也連夜趕到長沙接我們。
順哥把在場的人相互介紹一番,大家寒暄了一會兒,上車來到了嶽麓山下的橘子洲頭大橋。
早晨四點五十八分的長沙還被黑夜籠罩着,兩岸隱隱約約的青山林蔭好像在默默地等待着,橋上燈光映在水面上磷光閃閃,寬闊的湘江水似乎知道它的遊子歸來了,改變了往日的湍急而緩緩地流淌着。
我們沒有舉行儀式,岳母第一個剪下的自己一綹頭髮,連同岳父的骨灰一起撒下。接着是哥哥一家、我們一家、弟弟一家把岳父的骨灰和順表哥在故鄉採摘的山茶花一起撒進岳父的母親河——湘江。
“湘江:慈愛的母親,即使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靈魂也會永遠與你相伴!”
靜靜流淌的湘水中我聽到岳父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