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她喜歡春天,因為春天風不狂,陽光不烈,滿眼都是鮮艷,滿心都是溫暖,讓人總有盼頭兒。
其實,母親從來都不曾離開春天,春天裝在母親的心裡,因為她從來都不失望。
其實,母親就是我們的春天,一個滿含春溫柔略帶春溫柔的春天。
從我記事時起,印象中的母親喜怒不形於色,遇到喜悅也好,遇到憂傷也罷,母親的臉上總是掛着不揚不抑的笑容;我們取得成績也好,我們犯了錯誤也罷,母親的語言也總是不濃不淡,聽后讓你既不嬌也不惱,滿心的舒適。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那是一個政策沒有改革,經濟沒有搞活的年代,像父母這樣供養六個孩子的農村家庭,缺吃,少穿,短用是難免的,別人家的家長因撫養兒女入不抵出,常常謾罵毆打孩子,不讓孩子讀書,而在我家的屋檐下,卻是一派昇平,到什麼季節吃什麼菜,應什麼時令穿什麼衣。許多家長很羨慕父母這兩隻勞燕,是用什麼秘訣餵養這六隻乳燕的呢?我卻清楚,母親是用臉上寫滿的春天,帶着我們走過四季,她的身軀如同希望的原野,長滿了我們需要的能量,帶我們走過一年年。
母親沒有文化,更不會寫字,可母親卻做了多年的村婦女主任,並且多次受到上級的表彰。即使有文化的人也很尊敬信服母親,他們都說母親像春天的風,柔柔的,像春天的雨潤潤的。
母親的春天不寒,卻有攝人的威力。我是家中的老小,集父母哥姊的關愛於一身,自是嬌縱一些。有一次,我犯了錯誤,大哥以長兄的身份在眾人面前斥責我,要知道長兄的身份是僅次於父母的,弟妹們無人敢冒犯,而我卻以嬌縱的老小身份在眾人面前冒犯了大哥,情急之下,大哥打了我一巴掌,屈辱,恐懼使我大哭起來,在眾人面前丟面子,我哭鬧着到母親那裡去告狀,我滿心希望母親能責罰大哥,以解我心頭之氣,誰知,母親一臉的平靜,既沒有責備大哥,也沒有安撫我。我在抽噎中,無助的望着母親,一時竟不知所措。那夜晚上,我在熟睡中被一陣說話聲驚醒,我悄悄推開門,母親在外屋的板凳上坐着,大哥束手站在母親面前,母親在斥責大哥:“瑩兒做的是不對,可也不至於你伸手去打她呀,你們這些個,哪一個犯了錯都是我打出來的嗎?在你眼裡還有爹媽的份兒嗎?”大哥的臉紅紅的,深深的低着頭,母親繼續說,:“本來白天我就該說你,也怕那樣更嬌慣了瑩兒,也丟了你在弟妹面前的份兒……”突然,大哥撲伏在母親的大腿邊,哭着說:“媽你別說了,我錯了,往下我再也不打小妹了。”我也哭着撲到母親懷裡,不知為什麼,我此時覺得心裡很難過,比白天挨打時更難過,覺着很對不住大哥。母親撫摸着我們,這一撫摸就是幾十年。
我們在母親的撫摸下,雖沒有成大器,但我們姊妹長幼有序,恪守公德,是社會大家庭中合格的公民,我們的子女,也逐漸的投入到社會的建設中,為社會貢獻着自己的力量,他們也長幼有序,和諧共進,因為他們也享受了母親的春光的哺育,春風的洗禮。
如今,母親已是七旬老人了,乾癟的身軀已經失去當年的生機,而不變的是她那不揚不抑的笑容。母親常站在院子里遠眺,你看,那滿眼的春光,滿眼的希望又在盼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