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詩一個人一段不了情
蝶夢莊周
我為自己建立了一座非人工的紀念碑
在人們走向那兒的路徑上
青草不再生長
它抬起那顆不肯屈服的頭顱
高聳在亞歷山大的紀念石柱之上
……
還記得這首詩嗎?在青蔥歲月,在白鷺洲求學的的日子裡,在高三(3)班的教室,二十五年前的某一節課上,誰在為我們慷慨激昂、深情並茂地朗誦?
是我們的語文老師嗎?教我們國文的郭石山老師早已白髮蒼蒼,聲音低啞而細小;是我們的語文科代表嗎?她總帶着副眼鏡,說起話來還有點斯斯文文;抑或是我們哪一個詩興大發的小詩人,即興朗誦着普希金這麼一首抒情詩?
這壓根兒就不在上什麼語文課,也不是開什麼詩歌朗誦會。
這是節歷史課,嚴肅中不乏生動。就像黑板上的板書一樣,瘦長的字體工工整整,一撇一捺中方見遒勁。灰色的中山裝掩飾不住身軀的高大與魁偉,端莊的國字臉上,寫滿歲月的坎坷,縱橫滿腹的才識。中氣十足的嗓門,富有磁性的嗓音,抑揚頓挫,帶你走進歷史的殿堂,感受那些逝去的興盛與衰敗,輝煌與沒落。上他的課,你不會走神,更不敢說話。那銳利的目光,像夜行船上的航標燈一樣,指引你穿梭在歷史與現實之間,感性與知性之中,一會兒山重水複,一會兒柳暗花明。但不管怎樣,你都不至於盲目成一隻迷途羔羊。在求知的路上,能遇到這樣一位老師,是我們的大幸。可不?講着講着,是岳飛、是文天祥,還是十二月黨人、或者普希金本人?這這些都已無法記清。反正那節歷史課,萋萋白鷺洲上,我們第一次聆聽了這首氣壯山河的《紀念碑》,聆聽着一顆靈魂對自由的呼喚,對理想的憧憬,對人格的塑造。
不 我不會完全死亡
——我的靈魂在遺留的詩歌當中
將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長
逃避了那些腐朽滅亡——
我將永遠光榮不朽
直到還只有一個詩人
活在這月光下的世界上
擲地有聲的朗誦,出自一位歷史老師之口。他姓鄭名繹,文革前的北師大名牌生,恢復高考後一直在白鷺洲中學擔任歷史教師。教書30年,以後還做了吉安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從政達10年之久。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光榮離休,現移居珠海。
往事如煙,瀰漫著我們逝去的青春和美好,揮灑着我們奮鬥的汗水和激情,同時也氤氳着我們的心血,溫暖着我們的記憶。記憶的深處,我們深深藏着老師對我們的殷殷教誨,款款舉止,白鷺洲上的點點滴滴,求知路上的細枝末節,像一個結牢牢拴在記憶的門窗,打在我們的心頭。
記得那一個冬天的黃昏,我騎着單車不小心撞暈在上學的路上,昏迷中我對前來營救的路人說“我是白鷺洲中學的學生。”……第二天在醫院裡醒來,我看到了我熟悉的同學:朱曉雲,林珊,王曉華,尹春寶等等同學,是你們不辭辛苦,跑到我的河東農家,通知我的父母。事後我才知道:更是你們當夜墊付了醫療費,才有了我的及時救治。嚴重的腦震蕩讓我幾個月呆在家裡,功課耽擱了不少。重新返校上課,我的情緒極不穩定。記得歷史課後,鄭老師把我叫到了走廊,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傷好了嗎?學習有哪些吃力?不要緊!歷史重在多看多記,關鍵是要有信心,有方法。耽擱的東西一定能夠補回來。”早春的寒風中,我看見老師那雙銳利的眼裡透露着絲絲關愛,不再讓我感到懼怕,反而倍感親切和溫暖。一整個春天的拼搏,加上老師和同學的熱心幫助,我順利考取了大專。裹着泥巴的雙腳終於邁進了神聖的殿堂,1984年,我第一個飛出了名叫芫下的河東農家,成為父母眼中的驕傲。
斗轉星移,彈指一揮,和白鷺洲高中同學一別就是25年。當《告八四屆白鷺洲同學書》把散落在祖國各地的我們集結在一起,通過網易郵箱,通過群,我們侃侃而談,彼此熟悉,用文字消融25年的陌生,用真心縮短25年的時空,喚回那些逝去的花兒與青春,純真與美好;丹桂飄香,金鳳送爽,在上海、吉安兩地籌備組同學齊心協力,不辭辛苦努力下,我們歡聚在一起。“十·一”的白鷺洲,我們熱情相擁、相抱、相聚,我看到了我親愛的老師和同學,看到了您——一個滿頭銀髮,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的鄭繹老師,我用雙手緊緊握住您的大手,噓寒問暖,也表白不了我心中的感激和崇敬。短短的三天,我們陶醉在暢談和酒杯間,陶醉在熟悉陌生又熟悉里。3號中午三班的告別宴席上,我們再次聆聽您的深情獨白:“昨天中飯後我又回到了白鷺洲,一直在等待你們,無非是想再看看你們,像父母在路邊盼着,注視著兒女們的歸來或離去。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在等着,等着,為什麼呢?”因為他滿藏師生情,慈父愛!
為什麼呢?老師繼續用沙啞的嗓音讀到“因為他想到了這歡聚的時刻,也許也就是訣別的時候,你們在我心中的份量太重了,我才會有這種濃濃情感的觸動。再見了,希望還能聽到你們的問候聲,我愛你!這是我們共同的聲音”。
“我愛你!”敬愛的鄭老師,這也是我們共同的聲音。
同學們一個個噙着淚花,簇擁着您和英語—姚琦老師,我們舉着杯,道着別,握着手……杯舉着,話說著,別道着,淚噙着、流着;情珍着、藏着。二十五年,深深的那段情在滾滾紅塵中揶得太久,太久了。
再見了,我敬愛的鄭老師,請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