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朋友、以及我都埋怨房價漲得太快,工作這麼些年,工資是漲了不少,可怎麼也漲不過房價。為住房而心累,精神無法輕鬆,租房而居的日子,總有一種感覺相伴:家住何處?
中秋臨近的前幾天,連日的雨,天氣一天涼似一天。一天傍晚,吃過飯,兒子吵着要上街,於是帶着他往體育館慢步走去。天雖沒落雨,卻密布着雲,路人行色匆匆,廣場上人跡很少。正覺百無聊賴之際,身邊傳來歌聲,原以為是小販為賣自刻的DVD而故意放大音量招攬顧客,但仔細一聽卻又覺不是,那沙啞的聲音,以及跟不上節拍的停頓,憑感覺是有人賣唱吧?為證實心中的猜想,循聲望去,歌聲傳來的地方圍了一群人,不知為什麼,我牽了兒子的手就穿過路口,走了過去。原來,唱歌的是一中年婦女,至於他的年齡,不容易準確判斷出來。他穿着一件皺巴巴的男式西服,眼眶深陷,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神情卻是專註,唱得似乎投入得有些陶醉。她的褲管卷至膝蓋,腳上穿着一雙小攤上幾元一雙的涼鞋,沒有襪子,左腳站定,右腳隨音樂節奏不停的踩動。他的面前,一輛裝有四個小滑輪的小車,車上一隻電瓶,一台DVD,一個功放,還有一個老式音箱,音箱上再擺一隻高音喇叭,前面兩米左右的地方擺着兩個膠盆。這些東西,彷彿它們的主人一樣,沒有一點光鮮的色彩,倒顯幾分破敗,由此可以想像,它們及其主人,一定東奔西走,顛沸流離的闖過不少地方,歷經風雨洗禮后,怎能保有原來的色彩?
“還《舞女的淚》,歌聲還湊合,她那樣子,又丑又瞎,哪象個舞女”?一個頭髮染得焦黃的小夥子尖聲說道。“怕是一家人”,又有人小聲的說,經人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一個男子,坐在唱歌的婦女左側,我在他們的左邊,剛好被婦女擋住。男子衣着單薄,顯然是他的外衣給了妻子,面容清瘦,臉色蒼白,頭髮凌亂,同樣腿眶陷着,一看就是盲人。一曲終罷,一個稚嫩略帶顫抖的聲音說:“謝謝各位父老鄉親,祝你們工作順利,身體健康……”。這時我又發現人群中,在盆前不遠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用一隻無線話筒講着,他身體瘦弱,身材矮小,臉灰白灰白的,話倒說得挺利索,只是僅重複上面的那麼幾句話。這時有人陸續往膠盆里投擲錢幣,一毛、兩毛、五毛……
歌聲雙響起,一曲《流浪的人》,低沉而略帶凄楚的聲音在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城市上空飄蕩。兒子說:“他們好可憐。”有問兒子:“為什麼”?兒子答非所問:“他們沒有家嗎”?是啊!他們沒有家嗎?這麼清涼的傍晚一家人本該圍爐閑談,他產卻還在漂泊。為生計,他們顯得是如此卑微,以這種潦倒而無奈的方式乞討,路人施捨多少,或不給,他們無法計較,憑的全是大家的一絲同情,一點憐憫。我看見那些衣着華麗的富女人牽了狗走過,眼神里全是不屑,匆匆投來一點眼睛的餘光,很快又高昂着頭去了,那些牽着的狗也被狗主人穿上了合適的毛衣,步態悠閑的緊跟其後。我還看見那些西裝革履頗有紳士風度的男人經過,他們幾乎毫無倒外的避着,恐近了沾染上這潦倒的空氣。我還看見那些拖板車,或騎着車的農民工經過時,份紛紛把手伸向口袋,掏出一點零錢,然後毫不猶豫的投向膠盆,或許,他們只想舍點小錢以祈上蒼福佑他們有活干,一家人生活有着落,也許是這一家子讓他們想到另一家人的艱辛和不易……。兒子向我要了點零錢,輕輕過去輕輕的放在盆里,轉身又跑了回來。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廣場上人也多了起來。不遠處,那群打鼓的人興緻正濃,大概是這裡音量太大,於是一商量推舉了一位老人過來,輕聲的對這家人說了點什麼,然後就看見他們很快的掉過喇叭口。大約又過了幾分鐘,幾個身着制服的人過來,吆喝看驅散觀眾,斥責這家人關掉音響,然後讓他們離開。夜幕中,一家人一陣忙亂,匆匆的收拾好東西,推着車,慢慢的消逝在夜幕的那頭……
這時我想,他們家裡還有其他人嗎?他們家住何處?與他們相比,我及我的同事、朋友,比他們不是好了許多麼?卻有着比他更多的煩惱……
他們倒底家住何處?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