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雪峰山脈,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小河,它就是公溪河。說是河,比沅江小得多,是其一條小小的支流;說它是溪,卻比我們家鄉對溪的認知,又要大得多,它接納了沿途山谷里無數的小溪。
公溪河發源於綏寧縣張家沖,經水口、洞口縣那溪,於芋子塘出境,又流經洪江市龍船塘侗族鄉,深渡苗族鄉,於沙灣鄉的寨頭村(洪江區矛頭園)匯入沅江。
這條公溪河,留下了我童年、少年的美好回憶。我是苗鄉人,從我記事起,就看着這條公溪河長大,結果是我越長越大,河床卻越縮越小了。據說,是河的上游被分流,把一股河水注入八面山水庫。
記得童年時,我們如果要去龍船塘侗族鄉,就得走一條沿着河岸的石板路逆流而上;如果想去沙灣鄉,或洪江區,同樣是沿着一條靠河岸的石板路,但要往下遊走。為何要走呢?難道不曉得坐車和乘船?省錢嗎?不,那時,我的家鄉沒有船,也沒有車,出行靠的就是雙腳。
在我的記憶里,奶奶是最疼愛我的。在我還不能獨立外出時,奶奶經常背着我去河邊洗衣,把我坐在已經被大家坐得光溜溜的石頭上,自己就在河邊稍伸入河床的人工岩石碼頭上洗衣;不時回頭,看我的“表現”,嘴裡不停地叫我要乖點,等奶奶洗完衣就回家。看我坐不住的時候,準備走動,她會很快速地來到我的身邊,讓我重新坐好,並再三交代我“奶奶很快就洗好了”。等奶奶洗好衣服,經過場上,奶奶會在那裡與縫紉師傅們(熟人)談天說地。說是場上,也不過就在公溪河岸邊有一排五間古老的木屋,門都是豎著的幾塊木板,四間是裁縫店,手工製作,一間是打鐵鋪。我最喜歡看打鐵,在奶奶聊天時,我會痴痴地呆看着四濺的火花,淬火冒出的白煙。店鋪外是個葡萄架,春夏之際,鬱郁青青,但葡萄卻稀稀拉拉,顆粒不多。如果是到了冬天,乾枯的葡萄藤,在葡萄架上暴露出深褐的青筋。不過,這裡也是我們院子的主婦,去河邊洗衣、洗菜的必經之地。
隨着年齡的增大,我能獨立外出,但奶奶不許我去河邊。到了盛夏,我最喜歡奶奶叫我跟她去河邊洗衣。也只有奶奶去洗衣服時,我能去河邊,還能在河床淺淺的地方“消暑”。一雙稚嫩的小手撐在水裡,雙腳在水中彈,濺起水花,不時喊“奶奶,你看啊!”。奶奶不時瞅瞅,笑一笑,我就更得意了,水花就濺得更高了。等奶奶衣服快要洗好之時,就叫我上岸,此時我是多麼地不情願,奶奶就會到水中將我捧起,穿好衣服。也不知道是何時,我就在這種訓練中學會了游泳。
等到能背起書包上學后,我就最喜歡暑假了。因為每到這個時候,我和玩伴們能在家鄉這公溪河盡情的暢遊。還經常在這條溪河岸邊砍柴,扯豬草;有時還能從水中的竹筒里,收穫黃魚叫。每逢夏季,我們苗寨河岸的民居,家家的男人們幾乎都是以公溪河為澡堂,後來,女人們也加入此中,但她們總是在男人們的下游,那淺淺的河床。洗澡之後,換衣服也有原來的蘆葦叢,變成卷席筒。
最有趣的是竹排,我們小夥伴,經常三三兩兩撐排去拾柴。柴,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水裡。那時每逢春夏之交,河水猛漲,上游很多樹木流失,有的沉入水底。等洪水過後,水清澈見底時,我們小夥伴就會聯合起來,撐排去撿。因水清,我們能看到水底的木頭,然後着一人撐好排,另外一人或兩人扎猛子到水底用繩子縛住木頭,然後幾個人在排上拉起,但不弄上排,浸在水中,綁在排上,減小重力。如果收穫好,排都沉在水中二寸有餘。記得一次,我與發小培良兄,把排撐到楓木坳,拾得千餘斤柴,排吃水五寸左右,行得很慢。天黑了,我們還在大橋下,父親們在馬路上尋,聽到我們的迴音才放心。等到了場上,把柴分了,我們還扛了回家。第二天,一瞧,父親說,起碼有500斤。還有就是抓竹筒黃魚叫,我們也是拔着排,在排上搜尋竹筒,但竹筒必須是一段有結,一段有口,扎猛子拾起竹筒,一定要用右手封住口,否則它就會跑掉,這是我們小孩抓黃魚叫的一種方法。還有一種方法就是用大鎚震大石頭,然後搬開石頭,就能拾到黃魚叫,幾小時還能收穫好幾斤呢!
等到了冬季,我們是不敢下水的。水面看上去熱氣騰騰,可砭人肌骨。這個時候,我們就放綱繩,就是在一根麻繩上,按一定的距離吊上許多魚鉤。傍晚撐排出去,着上釣餌,放入河中。第二天早上,就去收穫,往往也有下飯菜。
不過,最好玩的,還不是公溪河的游泳、拾柴、捕魚,而是松樹腳下的蘆葦坪(我們方言叫河礫(本地音le)坪)。那裡常年蘆葦叢生,高大茂密;土質以沙石為主,上面鋪一層厚厚的馬斑藍(本地一種能固水土流失的植物,方言諧音),這裡就是我和玩伴們的迪思尼樂天然公園。在這裡,我們有柴砍,能扯上豬草,還能玩迷藏,抓“特務”,修“碉堡”(壘沙石),打“跪岩”(岩,方言音ai)及水上漂溜石子,甚至設擂“摔跤”,一決高下。如果到了春夏,蘆葦桿潤濕,我們還能做出各種蘆葦的玩具,如手槍啊,馬啊,風車啊及各種造型的籃子等。那時,我們玩伴很多,誰家沒有幾個兄弟姐妹?幾乎家家都是賤養,我們就像被放歸大自然的野牛,野性十足,可苦了我們的奶奶或母親,幾乎天天要給我們洗髒兮兮的衣服。
等我參加工作后,很少回家,但我一回到家,就一定要去河邊尋找童年、少年的記憶。
現如今,這條河進行了遞級開發,修了好幾座電站,把我童年、少年的痕迹抹平了。唯有公溪河兩岸青青的楠竹和青黛的杉樹林還能喚起我的記憶,找回我童年、少年的影子,勾起我對前幾年相繼逝去的奶奶、母親的思念,有時不禁潸然淚下。
美哉,昔日的公溪河!你讓我永遠不能忘懷。
公溪河的記憶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