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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浪鼓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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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換季節的時候,又有一批需要淘汰的東西。這其中,就有孩子不願穿的兩雙破涼鞋。妻子讓我下樓時順便扔進垃圾堆。在往垃圾池拋去的一剎那,我猛然間想起,好多年前在鄉下老家換破爛的一幕。幾隻破鞋往“老啃”車上一扔,換得幾粒糖豆或一隻小喇叭,高興地蹦着跑着跳着,好像得了什麼寶貝似的。這時的“老啃”一邊“卟咚咚”“卟咚隆董”的得意地搖着撥浪鼓,一邊扯着嗓子吆喝:“都來買,都來換哪,買的沒有換的賤哪。”吆喝了幾聲,便停了下來,然後把他那輛破架子車往樹下一放,專搖起撥浪鼓來。

  撥浪鼓,圓圓的,像對扣的兩個大盤子。兩面鼓皮用帶帽的鼓釘交錯對稱固定的牢牢實實。由於用的時間較長,鼓皮中間一塊白白的,周圍有些發暗,鼓的一圈是亮紅色。光滑的鼓把像一個小棒槌,手握的一端稍粗。鼓把對稱的鼓的中間兩側,各有一個圓環,兩個小小的圓環上各有一根流星錘,一搖兩個鎚子擺動來回擊打鼓面,發出“咚咚”的聲音,那鼓面中間白白的一塊便是經常擊打而成。

  “老啃”游鄉多年,撥浪鼓在他手裡,簡直就像一個小把戲。他能一撥浪,鼓出多種花樣。既有通常的“咚咚”聲,又有鼓錘敲擊鼓邊發出的“嗒嗒”聲,而且節奏有兩拍三拍四拍直到六七拍的,“咚咚”“咚不了動”“咚咚咚”“咚嗒咚嗒咚嗒嗒”,簡直像開一場音樂會。

  “老啃”其實並不叫老啃,“啃”是我們老家一帶的方言,就是吝嗇的意思,略帶幾分戲謔。老啃是賈魯河堤灣的劉家莊人。年青時傷了老婆,再也沒有娶,孤身一人,靠走街串巷收破爛賣些小東西為生。早些年挑個貨擔子,一頭是個黑色的破木箱,一頭是個破網子。

  木箱子本為兩層,一打開變成了三層。老劉很會想辦法,他在箱蓋上拉有幾根細鐵絲,別滿了花花綠綠的針頭線腦,打開時一撐,貨面頓時擴大了許多。箱子內做了一個托盤,用木條隔成幾個方格子,放些零零碎碎的諸如彈珠頂針別針像章之類的小東西;托盤下放些稍微貴重一點的,記得當時像小喇叭水雞子之類的就放在下面。另一頭的破網子就是用來裝回收的破爛的。

  後來老劉年齡大了,力量不行了,不知從哪弄輛破架子車拉着,後面還是那箇舊木箱,手裡還是那面“咚咚”響的撥浪鼓。說實話,那時侯錢算錢,掙錢更是不容易,小本經營利薄的很,需要計較分毫。不過老劉一張嘴,很會說話,無論大人小孩,特別是小媳婦,只要是來買或換東西,他准說的你心花怒放,高高興興地買了或換了他的東西,讓你覺得好像賺了便宜似的。

  其實是他賺了便宜還賣乖。一般人都是買或換時喜歡,過後後悔,背地裡都叫他“老啃”。可一旦下回聽到撥浪鼓的“咚咚”聲,又不由自主的收拾些繩頭爛鞋之類的破東西,慌裡慌張的跑出門外,唯恐老啃的百寶囊里的東西全搶了,沒有自己的份。

  看,老張家媳婦掬了一掐子破鋪沉爛套子走了出來,後面還跟了兩個小尾巴。稍大的妮兒手裡掂倆空瓶子,小孩子光着腳丫子,手裡拿着一雙鞋,看樣子是他正要穿的。還未到跟前,張家媳婦就發話了:“老劉,這回可得多給些!”老劉笑着急忙迎上前去:“好說好說!”老劉打開箱蓋,琳琅滿目的誘人各種物什,兩孩子早已急不可耐。

  女孩說:“先給我拿個寫字本和一隻紅藍鉛筆。”“小姑娘上學了,好的!”老劉熟練的把筆和本遞給了女孩。男孩也急着說:“我要兩個彈珠,那在花心的!”老劉正要去哪,被張家媳婦叫住了。“都別慌,先給你奶拿套針貨!”老劉笑盈盈地說:“好的,大針小針繡花針,外帶一個頂針。”

  張家媳婦接過說:“妮兒,給你奶送回去。”女孩好似沒聽見,一動也不動,兩眼死死地盯着那鮮紅鮮紅的蝴蝶結。張家媳婦碰碰她,妮兒才回過神來。小聲說:“媽,我想要蝴蝶結。”不待張家媳婦開口,只聽老劉說:“這蝴蝶結確實漂亮,就像一朵花,戴家可多了!姑娘要一隻,還是兩隻?”或許張家媳婦還有其他想法,回道:“下回吧,妮兒!聽話!”妮兒撅着個小嘴不情願的走開了。

  只聽小男孩鬧着說:“媽,我要小喇叭!”“好的,給你一支小喇叭,好看又好聽!”說著又拿了一小把糖豆裝在小男孩胸前的兜子里,“好了好了,這回給的可不少了吧?再要我就賠本了!”張家媳婦笑着說:“這才頂幾個錢呢,給我拿個刮叉子!”老劉說:“再找點,再找點!”張家媳婦說:“沒了,上哪找去呀?”老劉看着張家媳婦背後的辮子說:“什麼都可以,頭髮也要!”或許是張家媳婦沒聽明白意思,一邊招呼孩子回家去找,一邊說:“先把刮叉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誰知老劉剛把箱子里的托盤端出,小孩子還未走,一眼就瞅見了那個着了色的寶葫蘆,大聲說:“媽,我要那!”張家媳婦明顯有些不耐煩了,照小孩子身上拍了一巴掌,大聲說:“你什麼也不要了,快找破爛去!”小男孩往地上一蹲,“哇哇”地撒起潑來,女人更加生氣了。

  老劉一看氣氛不對,連忙說:“不哭,別打,你看現在年輕媳婦的剪髮頭多好啊!”這句似乎不搭邊的話卻提醒了張家媳婦,“你想要我的辮子?”“我收頭髮。”老劉忙說。“那能換多少東西?”“我給你一副刮叉子再加上那個寶葫蘆。”張家媳婦說:“那不行!你知道我的頭髮長多長時候了?”“多長時候我不管,我只講重量或長度。”說著搖起了撥浪鼓。

  小男孩一聽到撥浪鼓的聲音,馬上不哭了,一邊抹淚,一邊想要撥浪鼓。老劉看出了小孩的意思,把撥浪鼓一邊遞給了小孩,一邊說:“這個是我的看家玩意,多少錢都不賣!要小心啊!”小孩玩的可開心了。沒想到這時妮兒又回來了,喊了聲“媽”,乖乖地站在了女人身邊。張家媳婦知道女兒的意思,想了想,終於狠下心來,說:“我可以把辮子給你,你得再給我女兒兩隻蝴蝶結!”老劉說:“好吧,這回算我賠本賺吆喝!”

  張家媳婦回到家,一會兒工夫便回來了。沒有了辮子,短頭髮顯得更精神年輕了。一家人的心愿都得到了滿足,看着孩子們蹦着跳着笑着,張家媳婦也露出了笑容。這時老劉要過撥浪鼓,玩起了他的拿手好戲,“咚咚”“撥浪咚咚”“咚嗒咚嗒咚咚嗒”。四周很快圍起了很多人,有買家,有換家,還有看熱鬧的。這時候的鄉村像沸騰了一般,到處洋溢着熱烈和歡快的氣氛。

  想想當時,哪像現在商品如此繁多、充足富裕,不出一條街,百貨超市應有盡有。那時的鄉下農村物資匱乏,交通又極為閉塞,一個大隊(相當於幾個自然村)才有一個經銷點,賣的也都是些日用的油鹽醬醋洋煙洋火洋釘之類的,孩子們玩的吃的用的都很少,鄉民手頭急需的一時根本買不到,這游鄉的貨郎擔或貨郎攤恰好彌補了一時只需。

  撥浪鼓,作為一種古老的玩具或樂器,曾發揮過它多麼神奇而美妙的作用!隨着市場經濟的發展,它雖然已經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但“老啃”那和藹的笑容、得意的神情,孩子們那內心的滿足和蹦跳的歡笑,那破舊的盛滿各種各樣誘惑的黑箱子以及手裡的破爛往車上一扔那瀟洒的習慣性動作,都似乎凝固在了我幼年的記憶里。

  那帶有幾分神秘幾多韻律的撥浪鼓聲,永遠流淌在我生命的深處,讓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