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九年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他的痛苦,讀去是寂寞的失去,讀進是失去的寂寞。
如果說納蘭容若的“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是心神遊離般的悼念,那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更像是邂逅一場繁華過後,擺出美麗而蒼涼姿態的懷念。
豆蔻年華的王弗嫁給已衣正冠的蘇軾,雖然不算是“自由戀愛”但雙方的家長都還算滿意,尤其是老爸蘇洵對此極其的滿意。北宋人文思想已經由盛唐的外放逐漸內縮,所以王弗對蘇軾的愛也有了種“現代愛情”的那種美妙。
在《東坡軼事》里提到王弗博文強記,知書達理……想必,給蘇軾帶去的關懷可謂是無微不至。連蘇軾自己都說“余性不慎言語,與人無親疏,有所不盡,而以為糾”,她習慣於在蘇軾有所遺忘,言有不妥,行有不盡的時候提醒他,糾正他。
蘇軾愛游西湖,一天和妻弗在輕舟宴飲,從不遠處駛來一葉扁舟,上面站着的是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她叫溫超超,是他忠實的“粉絲”。
“小女子溫超超,久聞蘇公的才識,今兒得見,實三生有幸,不知可否為公奏琴一曲”。
他望了下妻弗,當然,弗心裡肯定是有那種酸到透骨的滋味,但王弗心裡清楚,只有包容與諒解才能守得住這個萬千女人傾慕的男人。在心裡短短的權衡后最終自我妥協,嘴角帶笑意的點了點頭。
琴聲如訴,蘇軾肯定是懂得,王弗雖不懂琴,但,可不會不懂弦外之音的。
是的,他被人示愛了,瞬間她連吃醋的機會都沒有。他心裡也暗暗開始擔心了,因為愛情,太了解那種感受。
“小女子,想請蘇公去我小舟一敘,且聽風吟”。
無疑,這是得寸進尺的,是赤裸裸的挑釁,才思敏捷的蘇軾瞬間束手無策,不知所向。就在這時,王氏拍了拍蘇軾的肩微笑着說:
“去吧,我相信你”
簡單的舉動勝過千言萬語,毫無不妥,既給足了蘇軾的面子,又給那不懂事的愛慕者留了三尺迴旋的餘地,與此同時,也給了蘇一個“緊箍咒”,你若敢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看世人怎麼評論你……明顯是懂點“心理學”的聰明女子。
正因這種默契,他們的愛情不為世俗所拘,每一時刻的相處都濃墨重彩。
到底是天妒英才,還是紅顏薄命?二十六歲的王弗帶病離世,先他去了一步。曾經如影隨形的愛人走了,留下形單影隻的自己,再豪放的男人也不得不為之哭個死去活來,再悲傷逆流的經歷也不抵這份刻骨銘心。
四年後,他居然娶了“二十七娘”,王弗的堂妹,王閏之。這到底是在作踐誰呢?
後來我覺得我窺見到了他的士大夫底氣,人性斑駁的一面,因而對他也就少了一種純真的喜歡。
直到我讀透《江城子》,讀破蘇軾一片心,才漸曉那苦極半生的姻緣。
十年之前,她在小軒窗下梳洗妝扮的情形他依舊清晰的記得,十后之後,他只有默默的流淚,無法說出那種內心的凄涼。雖然娶了王閏之,最後閏之死後又與朝雲共度晚年,但在他心裡都給她們留下了自己的位置,沒有重疊,各有所屬。
現在,我再也不執拗的認定,一個人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是值得讚許的。童話里的王子永遠只愛公主一個人,那只是童話,要保留純凈。現實是,公主和王子都已經慢慢長大,人與人之間漸行漸遠。城堡已經凋敝,粉紅的玫瑰早就開始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