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朋友的攤位前,冷不丁瞅見我的三叔。他正買調料,小尖椒,大茴,麻椒。在這之前,我絲毫沒有遇見三叔的念想。三叔過罷春節去的北京,要去的長久,之前已經把幾畝麥子託付給在家的五叔照管。那天我開車送他,一個背包,一條鼓鼓的編織袋,上車時我遞給他一條帝豪煙,囑咐路上吸,其實也知道大巴車路上不讓吸煙,只是略表我的心意罷了。三叔煙癮特大,心裡一定很受用。
我幾乎是跳起來,只是沒有伸手去拉我的三叔。我喊三叔,兩隻手條件反射般去掏煙。 三叔不接煙,只說戒了,見我疑惑,只喃喃的解釋,說吸煙不好,酒也少喝了。一旁的朋友打趣,說既然戒,煙酒都要戒,這才算好人。三叔嘿嘿一笑,黝黑多皺的臉瞬間便擰成一團了。
三叔這次回來,是因為三嬸的病,我說工地那麼忙,請假?他沉默,只說民工何謂請假一說,要走,工錢一算,就完了。我問啥時再走?他說沒一定,要看你嬸子的病情。。。。。他手一指,那不是你嬸子,聽說趕集 ,跟來了!不遠處的太陽地里停一輛三輪摩托,並排三個小凳子,邊上我兩個堂妹,中間是我的三嬸。我過去,先問倆堂妹啥時間回來的,一起答剛剛到家,說學習也不是特緊張,知道媽媽生病,和父親電話約好一起回的。我轉頭問三嬸,是不是想得太多?並說你是有福之人,這輩子你享三叔的福,他出去,你就放他走,妹妹看病用錢,念書也用錢,他要掙扎!可能是我刻意說了掙扎,可能是她的確受用到三叔福氣的溫暖。。。。三嬸哭了!柔順的白髮,皺褶的面部,孱弱細細的試淚手指。“媽媽就是想的太多!”堂妹小聲說一句。我說好好說說你媽,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心病難醫。“嗯!”堂妹應一聲,說電話就沒斷過,見天說,效果不大!
三叔過來讓走,說天熱,太陽地里你嬸受不了! 我囑咐嬸子,心裡要亮堂,你一病,受顛簸的首先是你的至親之人,妹妹們要丟棄學業,三叔要辭掉工作,假如更壞一步,就該是我們大家來一起擔當!
三叔開車走了,走在太陽地里。車子上有他剛剛買的白條雞及五味雜料,中午一定是豐盛的午餐飯。 三叔做過廚師,也是我們村他這個年齡段唯一一位念完縣高中的學問人。但他同樣又是一個普通人,三十年前娶過三嬸,養了三個姑娘。。。。大堂妹鏈黴素過敏沒了聽覺,直到兩歲那年才知道,以後就是求診問葯天南地北的跑。之後又有了我的二堂妹和老三,記得還有一位堂弟,那該是最重要的,偏偏沒熬過滿月,夭折掉了!這該是最大的打擊,從此讓三叔甘願為普通人。
三叔是我的親三叔,曾經饑寒的歲月,是三叔 的一簍子白面饅頭讓我度過飢荒。他甚至陪我去趟學校,滿滿一袋子小麥,讓我好久不為大食堂的伙食揪心。三叔是村裡最早也是唯一一位喊我大名的人,他為我的考卷填寫家長簽字,贏得過班主任老師的滿堂喝彩。這是我的驕傲,很重要!就像當下三叔的極力供養兩個堂妹求學,該是驕傲匱乏的驕傲吧,我最懂!眼下,三嬸犯的心病,或許是自卑的過分,或許是自封的太過嚴密。。。。但還不太有人情願為迂腐和無知買單,唯有三叔,一如既往不離不棄!
決定明天回去看三叔,或許就喝點酒,拉拉老話。三叔是最能吸煙和飲酒,最能在酒後嚎啕慟哭的三叔。不過剛才見識過三叔戒煙,不吸也好,但我心裡不好受,知道他的戒煙不全是身體原因,而多半是經濟的不力。我知道他是最要強一個人,二堂妹讀大學那年,我拿五千元錢送去,他遷就一下接住了,半年後給我,說是好借好還。三堂妹去年進學,同樣是五千,三叔一直不張口,我知道他的難處,嬸子吃藥要發錢,大堂妹看病要發錢,還有兩個外孫子。儘管是出嫁的女孩子,但親情依舊是分外不舍。。。。。
但還是有愜意的,就是我兩個念大學的堂妹妹,該是青春靚麗的閃光。在老屋,籬笆院,小廚房。。。。。我們說話,就頗有一些新潮的成分,三嬸自然不懂,只是笑,而我的三叔,已是幾杯小酒,風光無限!
嚮往這份溫情,明天回,看我的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