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茶文化源遠流長,光彩照人。唐代陸羽在《茶經·六之飲》中說:“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此話真偽固渺然無可查考,但飲茶興於漢唐,盛於宋代卻是確鑿的。
魯迅曾說:“有茶好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每想及此,腦海中總會浮現出慈祥愷悌的外公來。誠然,外公不可一日無茶,茶已成了與他幾十年形影相隨的老夥計。小時候,我喜歡拿個小板凳偎着外公乖乖地坐下,安靜地看他泡茶喝。看滾燙的開水沖入雕花的玻璃杯中,茶葉上下翻滾不息,須臾緩緩舒展開來;待將水浸染成暗琥珀色,空氣中便瀰漫著一股悠悠的清香——日子好長。
父親亦愛喝茶。一次,外公去河南探親,捎回來一斤信陽毛尖,他知道父親有同樣的嗜好,也分與了父親一些。還有一回,我為父親泡茶,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當即買了個不鏽鋼水杯補上,忐忑不安的心只等挨罵,卻沒想到父親逢人只誇我孝順,給他買了個好杯子。現在想想真不好意思呢。
喝茶講究三件事:好茶,好茶具,好水。我國有十大名茶,分別是西湖龍井,凍頂烏龍,碧螺春,鐵觀音,黃山毛峰,廬山雲霧,大紅袍,君山銀針,茉莉花茶,普洱茶。據《長物志》記載:“茶壺以砂者為上,蓋既不奪其香,又無熱湯氣。”其中,世人最推崇的是宜興紫砂茶具。《紅樓夢》中賈母帶領眾人去櫳翠庵,妙玉用舊年蠲的雨水烹茶相待,獨悄拉出黛玉和寶釵吃“梯己茶”,用的是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可見雪水沏茶更勝一籌。
曹禺的戲劇《北京人》里有一個曾文清,喝茶之講究繁瑣讓凡俗之人咂舌,真真過分了些:“他喝起茶來,要洗手、漱口、焚香、靜坐。他的舌頭不但嘗得出這茶葉的性情、年齡、出身、做法,他還分得出這杯茶用的是山水、江水、井水、雪水還是自來水,燒的是炭火、煤火,或者柴火。”
飲茶以人少為貴,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則為施茶。中國人向來喜歡追求一種雅緻的意境,在聯翩細雪的日子獨啜香茗,將茶的沖淡閑適化為自己淡泊自甘的朗然心胸,一杯忘世,七碗生風。這樣的苦寒天氣,忽有故人不期而至,於是不再“閑敲棋子落燈花”,歡喜地將其引進,兩人擁爐對坐,以茶代酒,徹夜暢談——此情可入景,此情可入詩。正如周作人所說:“瓦屋紙窗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
飲茶的盛行,也在文學的沙灘上留下了足跡。唐代元稹有一首廣為流傳的《寶塔詩》: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增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垗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前豈堪誇。
此詩語言優美,形式奇特,頗耐人尋味。有一副對子也很有趣:“一杯香茶,解解解解元之渴;一曲清歌,樂樂樂樂師之心。”運用一個字的不同讀音,對的巧妙,渾然天成。
人常說,茶味禪味,昧昧一味。將飲茶與參禪相提並論,是從飲茶中悟世。古時有人向高僧問道,高僧只答“吃茶去”三個字,那個人竟深有所悟。飲茶時惟有心神合一,淡定平和,以一種出世離塵之態品味人生,方得海闊天高氣象,珠圓玉潤胸懷,這是一種大境界。
有誰困於世事不解么?當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