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那一晚她渾身顫抖的蜷縮在卧室的一角。聽着房間外吵鬧的聲音,她知道,他們在鬧離婚,並且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那一步,那年她初一!
她不知道那把刀是怎麼到自己的手上,也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只知道自己虛弱的說不上話來,只看見他們不敢相信的眼神。然後他們二話不說,抱起她就往醫院跑。沒錯,她用最笨的方法並且成功的表達了自己對他們離婚的不瞞。
看着他們在醫院忙得東跑西顛,挂號、繳費、找醫生,就像所有相愛的父母那樣,她感覺自己的血沒有白留。
病床上,母親憐愛的握住她的手懺悔“盼盼,都是媽媽不好,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然後,他們再也沒有提起過離婚。這麼多年,當著她的面,甚至沒有吵過一次架。
高中畢業,她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於是,瞞着他們,她報考了一所離家最遠的普通大學,去了另一個城市。離家的最後一晚,他們在給她整理行李時,企圖還要挽留她,選一個離家近一點的學校,實在不行,就重新補一年也行啊。
重新上一個高四,這是何等的丟人?她才不想再去體驗一回落榜的心酸。
她一口回絕說。“我的事情,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一句話嗆得他們不在言語。
坐上火車,十分欣喜。她終於要離開這個囚禁她19年的牢籠了,彷彿外面的世界馬上就要屬於她了。
她回頭,看着送站的他們,滿眼淚光,欲語還休,彷彿還有很多話沒有囑咐完。“天馬上要冷了,記得不要圖身材怎樣怎樣,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對,對,還有啊,一個人在外多吃點好的,不用給我省錢,放心,爸爸能養活你們!”接着他又接過話茬。說的沒完沒了。
心,突然的被刺痛了一下又一下。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們,原來他的手變得這麼粗糙,厚厚的繭子,都能當按摩器來用了。
更別提她的白髮了,遍地恆生,早就趕上了岸邊的葦葉。想當年,她也是一個美人,可是時光卻把她雕刻成如今這個樣子。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她乘着列車轟轟然的向北駛去,不在回頭看他們一眼。
因為她害怕,她害怕看他們念念不舍的眼神。
火車開走了,他們相互扶持着,一步一回頭的往回走,他們多希望,在回頭的瞬間便可以看見她站在那裡說,“爸,媽,我不去了。”
可是那只是希望。
盼望着,盼望着寒暑假可以早一些到來,可是最後迎來的卻是一通她不回來的電話。她去兼職了,為了可以早一點熟悉這個社會,早一點通曉人情世故。可是有一點她忘了,她忘了他們才是她最應該知曉的情。
寒來暑往,很快她要畢業找工作了。
這一年她回家,她給她做了她最喜歡吃的紅燒肉,看着被她吃光的盤子,她高興的說,等她下次回來還給她做。
她又老了很多,還經常胃疼,她讓她去看看,她總說。“沒事,老毛病了。”
就這樣,她去了北京。很幸運的得到公司老闆的賞識,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是,離家依舊是千里萬里。
上學時,她有過一個男朋友,他們很相愛,但現在她還是會說,她是愛他的。但是最後,他們沒有在一起,因為他是一個美國人,是他們學校的交換生。
回到家,她告訴他們她很愛他,想和他一起去美國生活。如她所想的那樣,他們不同意,還揚言說,如果不和他斬斷聯繫,就再也不認她這個女兒了。那一次,是他們吵的最為嚴重的一次。
那天,她摔門離去,又和第一次一樣不在回頭。這一次,她不能回頭,因為回頭就意味着失去那個她自認為很相愛的男朋友。
那晚,他們一整夜沒睡,她一直都在責怪自己,剛剛把話說的太嚴重了。
後來,她沒有去美國,也沒有和那個男朋友在一起,因為他們分手了,他找見了一個比她更好的女朋友,但是堅強的她卻從沒有承認過他移情別戀了,就在她和父母吵完架的第三天。
理所當然,她回到了家,哭的稀里嘩啦。他們未曾提起吵架那件事,只是告訴她,以後留個心眼。
經過那件事後,他們對她比以前還要好。
現在,她終於放下了那段感情,懂得了陪她走到最後的那個人不一定就是她最愛的,卻一定是最適合她的。於是,投入到新的戀情中去。工作后,她終於體會到,掙錢養活一個家是多麼的不易。然而就在這時父親打來了電話,說她生病了。
她放下一切,連夜買機票趕到了醫院。可是有的只是冰冷的病房,她走了,為什麼連最後一眼都不讓她看一下。
她跪在病床前泣不成聲。他把她扶起來告訴她,她得的是胃癌晚期,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
這時,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胃疼藏着掖着,就是在隱瞞她。那一刻,她是多麼想念她的眼神,她生氣的聲音,還有她做的最好吃的紅燒肉,以後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做出那個味了。
那晚,她抱着她的相片一直哭,那聲音即使是在懺悔,可是,她也聽不見了。
母親走後,父親更加孤獨了。然而,她回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每次她回來時,父親都會在門口張望着,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會漏出笑容。
時間過得真快,她要嫁人了,新郎是她公司的同事。那天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挽着父親的手,慢慢的走向禮堂,對面站着的則是她的新郎。她能感覺到他在緊張,可是他卻用顫抖的手安撫着拍拍她的手,盼盼,勇敢點!那天,本應該高興的日子,可是在他將她的手交給新郎的時候,她卻哭了。
這一次,她依舊沒有回頭。
他留在原地,看着她走的更遠,更遠……
時間真的是一把利刃,讓一些人成長的同時也讓一些人離開。就像花期一樣有定律,花開花落,只是早晚的問題。
然而,在人生的這片海上,他們是擺渡人,而我們則是那條乘風破浪的小船。
不能回頭,只能無所畏懼的前行。
揮手道別,後會無期!可是她好害怕回頭,因為,再見,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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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終有一天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