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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下放,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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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九年的夏天,我家被下放了。一人去農村是下鄉,跟着母親去農村是下放。

  文革期間,我父親因為開過裁縫鋪,被定為小業主,后被單位叫去訓話,幾天不讓回家。接着又是關黑屋,又是寫檢查,嚇得我母親幾天沒有合眼。

  後來,單位領導指給父親兩條路,要麼回老家,要麼就近下放。不然問題會很嚴重。父親回家和母親商量,全家考慮再三,母親同意下放。說是老家太遠,條件太苦。

  一輛舊板車,在公路吱吱呀呀地前行,上面堆滿了行李,那是我們家的家當。一趟又一趟,平時也沒覺得家有這麼多東西,怎麼到了搬家,咋就這麼多。經過了幾次奔波,家總算搬完了,我們來到了下放的村子。

  我們家被安排住在村口的窯洞里。從車上往下搬東西的時候,來了好多村裡的老鄉。他們有的幫忙,有人則在一旁看熱鬧。

  一個老婆婆過來了,她對我說:“女子,把你家的速子,給我用嘠,叫額把多朗速一哈”。我沒聽明白是啥意思,就愣在了那裡。有一個學生摸樣的男孩告訴我說,老婆婆說的意思,就是想借我家的梳子梳梳頭。我明白了,跑去給她找出了梳子,就看老婆婆拿着梳子,在她那頭髮不多的腦袋上划來划去。

  第一次進窯洞,感覺裡面又黑又暗,我有點害怕。突然,我發現窯洞的深處放了一個東西。我向母親喊起來:“媽,那裡面有個棺材,我害怕。”母親跑了過來,一看果然那裡放了個棺材,母親便對村裡領導說;“請你們派人把它抬走吧,我家孩子害怕。”可村領導有些遲疑,不太情願,說那有啥呀,有啥可害怕的。經過母親苦苦哀求,他們才將那東西抬走了。

  長達十幾年的農村生活就這麼開始了。忘不了下雨的時候,窯洞上面的土,嘩嘩往下掉,那時的我真得好怕,那一天一個不小心窯洞就會垮掉。

  在農村上學的時候,教室裡面好簡陋。泥土砌的桌子,還要自己帶小板凳。因為教室少,學生多,就一個年級一個年級輪流上課。有時圖方便,同學們不拿凳子,就坐上一節課同學坐過的凳子學習。

  由於我是外來戶,經常受村裡小孩欺負。他們趁我不備,猛然抽走我的凳子,讓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有時還把我拿的凳子藏起來,任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一蹲就是好長時間,為這事我哭了好多次,也不敢告訴母親,怕她聽了更生氣。

  到了每年夏收的時候,也是我最鬱悶的時候。隊里派人領着我們小學生拾麥穗。村裡的有些男孩老刁難我和姐姐,當我們看到麥穗準備彎腰拾時,他們猛地搶在前面拾走,還歪個頭笑我們姐倆,有幾個站在那裡,嘴裡罵著;“外來戶,野雜種,跑到這裡搶飯吃。”氣得我和姐姐渾身打顫。

  我們家的西鄰也是下放的。一個四川女人,嗓門特大。帶着倆孩子和一個瞎眼的公公。人不咋地,對公公一點也不好。

  經常聽見她屋裡罵公公,嫌公公幫不上忙,做不了事,說公公是個廢人。可老人就這樣,還經常跑去挑水,我和姐姐看他不方便,就經常偷偷跑去幫他一下。

  因為父親還在工作,家裡就母親四姐和我。其他姊妹都工作了。由於家裡沒男人,別村的知情看我家養的雞不錯,就相約來我家裡偷雞。

  半夜正睡覺,就聽院里雞飛狗跳,嚇得母親四姐和我不敢吭聲。等到聲音沒了,出來一看,院門大開,雞被偷走了好幾隻,沒被偷走的雞躲在角落裡索索發抖。大門外,有一個手電筒掉在路上,可能是偷雞的人慌慌張張逃跑時掉的。母親就將它交到了大隊,可再也沒聽到下文。

  最最刻骨銘心的,就是有幾年的包產到戶。我家沒有勞力,地又分的遠。村裡有些農戶就欺負我家沒人。他們無論是去地里上肥追土,還是澆水都從我家地里過。我家的那一畝三份地里的腳印,車轍,水印到處都是。我的母親看在眼裡,氣在心上,但也是敢怒不感言。我和姐姐也是恨得牙痒痒,但也無可奈何。人家是本地人,有的是勢力,我們根本就惹不起。

  還有那時農村的水是很金貴的,每年的澆玉米地就家家輪着來澆。因我家是外來戶,所以我家澆地也總是被排在最後。

  母親由於長期心情不暢,憂鬱成疾,身體很不好,根本幹不了重活。家裡其他人都有工作要做,所以我們家的地,就靠我和四姐去澆。

  夜裡十二點后,輪我和四姐去玉米地澆地。看四周黑漆漆一片,我們姐妹倆嚇得要命。但也不能不澆地啊,因為過了第二天就輪過去了,再等玉米就會幹死。

  就這樣,我們姐倆一人一頭。姐姐從一邊打開口,我從這邊看着水流滿了再堵上,心裡很是害怕也沒有辦法。忽有風兒吹過,吹得玉米葉子嘩嘩作響,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耳聽有狗叫聲,貓叫聲此起彼伏,忽遠忽近,忽大忽小,把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有時越想越害怕,就撒開腳丫子向姐姐那頭跑去,我和四姐抱頭痛哭。就這樣,連着好幾晚上堅持着堅持着,我們終於澆完了地。

  當然,在農村的時候,也有許多村民心地善良,他們一直在善待我們,也不把我們當外來戶看。給我們送吃的,有時還幫我們家乾乾活。我的母親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對他們也總是表示感激不進。還經常請他們到我們家吃飯,小坐。要是哥哥姐姐帶回來一些食品,媽媽就給他們送一些過去。

  回憶有時很痛,可憐的母親。最終沒等到回城的那一天,她走了,被葬在了那個她不太喜歡的地方。

  三十年的時間,彈指一揮間。下放,下放,忘不了的記憶,忘不了的傷痛。而那些童年和少年的經歷,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也讓我在磨難和困苦中,漸漸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