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從國
編輯:趙應書
每逢清明回老家納雍拜山祭祖,總習慣在山路邊扯些野苦蒜,這東西與豆豉顆、豆腐一起煮,是貴州山裡窮人最銷魂的佳肴。
去年有事脫不開沒回老家掃墓,我叫回老家掃墓的堂兄弟記得上山時,給我扯點苦蒜回來。從辦公室把苦蒜提到家,第一件事一定是把苦蒜趕緊拿出來,認真仔細地摘掉經過幾天折騰后枯了的蒜葉和夾帶的野草。祖墳邊上扯來的苦蒜,數千里坐飛機過來的,我不忍有任何一點綠色被摘掉。苦蒜和根須上的泥土發出陣陣清香與泥香,隱約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故鄉味道。猶如回老家過年當汽車進入家鄉地界時,那種氛圍與感覺。年過半百眼睛麻,難免有些帶綠的蒜葉被摘下甩入垃圾桶,我會從垃圾桶里把帶綠的揀出來,再檢一下。用手摘總不精準,我叫老婆拿剪刀給我。講究的老婆看到我從垃圾桶里把檢過了的殘蒜葉又揀出來,本已經十分惱火,沒好氣地說拿剪刀幹什麼。我說剪蒜葉,老婆說你摘菜從來都用手,今天為什麼要用剪刀?吃飽了沒事做,瞎折騰什麼!沒好氣地把剪刀甩過來,我要是不稍加避讓挨着的可能是飛刀。我提高嗓門罵了貴州人罵人時覺得最解氣的粗口。正在學習的兒子從房間出來問吵什麼,老婆說“你爹拿野草當寶貝,瘋了”。我索性不再摘了,堵氣不管綠的黃的蔫的爛的,一鼓腦兒用水沖洗了,切好入鍋,做家鄉的苦蒜豆鼓顆煮豆腐。枯了的苦蒜葉有什麼不好,老家人還做乾菜干豆角呢,權當苦蒜干吃好了!
開飯了,一般不在家裡喝酒的我,開了瓶茅台,把袖子捲起,要搞個酒足飯飽。兒子說聞着很香,我說不是一般的香,是天香,老爹就是吃這種天香長大的,靠這個天香考博士,從大山拼殺到北京的。兒子也與我一起大吃,多事的老婆幫兒子挑出帶黃的枯蒜,還有些草草。兒子問老媽挑什麼,愛人回答“你爹沒有摘檢好,裡面有野草”。我給兒子說,不要聽臭娘們胡扯,挑出來的不是野草,是苦蒜干,味道更好。吃完飯後,我問兒子,老爹的手藝如何?兒子打着隔說,真好吃,就是味道怪怪的,苦香苦香的,不知道像什麼來着。冷不丁冒了一句,是不是老家的人來北京了,你又要去打麻將了?
苦蒜豆鼓顆煮豆腐,小酒兒半斤多下肚,躺在床上看電視,眼睛睜着但不知內容是什麼。何時睡去不知道,只記得夢裡儘是家鄉的模樣,山上的祖宗,兒時的玩友,初戀的情人,還有好多陳年好事樂事趣事壞事臭事,也來湊合……。
天下最難捨棄的,讓人一提起就想吹牛皮的,會無端生起一種了不起衝動的,不是功名利祿,亦非美味佳肴,而是每每回想或提起家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