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韻二題
張志強
故里魂牽夢繞着童年的點滴碎影,回夢時,洋溢着幾許童真的愜意。很久就有寫些家中小精靈的想法,由於忙於事務,就這樣擱淺,抽閑,隨記憶敲打出幾行諳文,一笑了之。
護家的花貓
七十年代,農村家家戶戶都養貓,我家也不例外。
這也許是我童年最忠實的夥伴,潔白的毛色中點綴着一團團明凈的黑色,那時山村偏遠,還不知道動物界有熊貓,現在想想,它的樣子就如熊貓一樣,可親可愛。晚上睡覺,它時常在我被子旁蜷縮着身子,酣然入睡,但家裡稍有響動,它就會豎起耳朵,一腳小心地向目標靠近,另一隻腳抬起,仔細觀察,不一會,它就會噙着戰利品,在你的視線夠得着的地方顯擺,一隻小老鼠,被它放在炕頭空地,小老鼠蜷縮着,身體發抖,它卻抬起前腿,故意挑逗,小老鼠受驚,撒腿就跑,它倒很自信,不急不慢,繞着小老鼠轉動,玩夠了,毫不留情地吞食之,滿意地抖動前腿,抬起來用舌頭舔,接着擦洗臉部,它很潔癖,清洗完畢,重新回到被子一角,酣然入睡。現在想想,慘淡的年月,糧倉的保護神,就這樣心甘情願為主人日夜守護,不求任何報酬,主人也不像現在的人那樣呵護它。如今的寵物貓,在人們的庇護下,還會做些什麼?香腸、餐桌上剩餘的魚肉,讓它們漸漸失去了天性—保護主人的糧倉,很可悲。
清晨,它站立起,前腿前伸,看樣子是在拉動身體,接着它把腰部挺得高高的,我好笑,這傢伙是在模仿我們上學做早操吧,身體舒展了,它就會捲縮着身體,清洗身體的各個部位,樣子憨態可掬,可愛極了。
有時它會和你挑逗,你拿手拿它,它會伸出前爪和你撕扯,有時也會將你的手含在嘴裡,不過,它很溫情,不會傷着你的手指,姐姐織毛衣,毛線團不停地轉動,它會很淘氣地用前爪撥動線團,直到把線團搞亂,惹得姐姐生氣,拿東西砸它,它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不大工夫,它又會回來,就是這樣淘氣。
年紀大點,對它少了幾許的依戀,也很少和它挑逗,他也很知趣,只是在你回家時,那身體蹭蹭你,你不理他,它很乖巧地攤在炕角,獨自取樂或者睡覺。
一日晌午,雞圈裡發出少有的騷亂,那隻高傲的大公雞不停地長鳴,母雞嘎嘎地亂撲騰,感覺雞圈裡有事,一溜煙下地奔去,在雞圈門口我看傻了,花貓繞着一條紅白相間的長蛇轉動,花貓的尾巴毛色梳起很粗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也許它對這條長蟲,也很畏懼,但出於本能,它不願意調架子,還在和那條長蟲擺着架勢,也不示弱。再看那條長蟲,緊緊捐腎着身體,頭高高地揚起,隨着花貓轉動也在調節身體,大大腦袋,長長的舌頭,不停地擺動,說實話,自小我怕蛇,見到拿東西,心裡發怵。再看花貓,也許是看見主人到來,它開始進攻了,前爪敏捷地抓動蛇身,蛇身上露出血絲,蛇也不示弱,也向花貓還擊,不過,花貓好像沒有傷着,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我的手心直冒虛汗,眼睛一直不敢離開視線,不知何時,才發出一聲,花貓咬死它,咬死它,花貓高挺着它那粗壯的尾巴,急速轉動身體,趁蛇不及,又一次的手,蛇身布滿了血絲,看着蛇一點點沒有了鬥志,花貓趁勢發威,用嘴咬住蛇尾,這一次很不幸,蛇垂死掙扎,反咬了花貓一下,不過,瞬間發生事,我沒有看清,直到蛇的頭被花貓用前爪狠狠按住,張開大口把蛇咬死,也許是它累了,沒有和以往一樣,把蛇吞食掉,而是,平靜地回家,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護家的花貓,我更敬畏你這傢伙了。
熱炕頭,花貓清洗着臉,這時才注意到花貓鼻子上有一道傷痕,心疼地趕快取出紫藥水,給它輕輕擦拭,它很乖巧,不像往日那樣用前爪和你糾纏,溫存地、安靜地躺着,尾巴回復了往日的風采,用手輕撫它的頭,可愛的小精靈……
高傲的公雞
高玉寶的《半夜雞叫》,想必大家記憶猶新。故里童年記憶中的公雞,沒有這麼可惡,但高傲、強橫也很不一般。
晨暮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褪去,窗戶紙顯得灰暗,雞圈內那個不安分的傢伙,清脆響亮的就發出第一聲雞鳴,故里的雄雞一唱一和,夜幕就這樣被討厭的傢伙給攪合著明亮起來。身子鑽在溫暖的被窩裡,迴轉一下,口裡發出惡毒的誓言,今年年關一定將你狗日的宰了,但每次都是說說而已,看着它那高大魁梧的軀體,火紅的雙層雞冠炸開在雞頭,高傲地直挺着,明凈的小眼滑溜溜地轉動,黑紅相間的羽毛飄逸靚麗,如成熟糜子一樣濃密黑綢緞的尾巴高蹺着,每次看到,就會打消宰它的念頭。
故里娶妻或者喪葬都有用公雞的習俗,用在娶妻上叫做定親,用在喪葬上叫做引魂,我家這隻公雞,不知讓垂情的人跑過幾次,可每次都沒有得手,母親總是替上好言好語,借故二子不讓,這孩子喜歡它,放學回家不見公雞,他會鬧騰,你們還是在別家瞧瞧,說實在話,母親也不情願,養了多年的雞,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好看的公雞。
我家居村子中心,鄰里之間都各自放養着一群健壯的雞,人常說:黑雞一窩,白雞一窩。每天晨起四處覓食,夜幕降臨雞群各自歸巢,很少有亂串門戶的,即使偶爾偷食,也不會眷戀。每家的雞群,在公雞牽引着四處覓食,我家的公雞很強勢,每次遇見鄰居的公雞,就會主動攻擊對方,日子久了,鄰里的公雞見着它,離的遠遠的,不敢靠近。動物間也存在弱肉強食的規則,你說這個強橫的傢伙,自己有雞群,還霸佔別人家的雞群,實在可狠。每次見到它和鄰居家的公雞打鬥,我就會用小石子砸它,驅趕它,可改變不了什麼,依舊我行我素。
酷熱的夏日,院子里火烤火燎的,這樣的鬼天氣,很少有人出入。大門被人推開,趕緊出門看個究竟,陌生男人已經走到院子中間,看樣子是要飯的,衣衫不整,腿好像有點瘸,右手還拿着木棍,進院后夾在胳膊肘里,高傲的公雞尾隨在後,我也沒太注意,視線停留在陌生人身上,突然,公雞發瘋似得,高高躍起,兩腿綳直,從後面撲向陌生人,鋒利的尖嘴在頭上亂鑿,陌生人受驚,兩隻手護着頭,雞爪落在手上,很明顯的露出了血絲,陌生人趕緊後退,但為時已晚。第一次看見公雞襲擊人,我都驚呆了,討厭的傢伙,越來越不像話了,盡然開始攻擊人。我趕緊上前驅趕,它撲拉着雙翅,向雞圈逃竄,展開雙翅飛在院牆上,挺着高傲的頭左右擺動,我假裝在地上撿東西向它扔去,這才消失在院外。可氣可笑。趕緊返回家拿出一塊窩頭,遞給陌生人,那人也許受到驚嚇,眼睛發獃,接過窩頭揚長而去。
事後告知母親當天的經歷,母親看着我,將信將疑一笑了之。可後來發生的事,母親確信了,鄰居家的小孩來我家竄門,故里的人都有這樣的習慣,飯時手裡端着飯碗,有的半蹲着靠在陰影的牆角,便吃便聊着故里發生的新鮮事,這裡着家長里短;有的一邊吃,一邊竄門,飯食吃盡也不分裡外,就在鄰居家盛上一碗,故里人就是這麼厚道。母親剛給鄰居小孩盛了一小碗飯,那隻討厭的公雞,就攻擊小孩飯碗,母親見狀隨手抄起笤帚追着就打,公雞叫着一溜煙跑了。母親返回,摸着鄰居家孩子的頭,笑着說趕緊吃鍋里還有。
有了這樣的經歷,母親為難了,又想處理了這隻可惡的公雞,心裏面有割捨不下,那隻公雞確實太美了,我也捨不得。晚飯後,兄弟姐妹圍坐在母親旁,煤油燈直冒着黑煙,光線微亮,母親面色凝重嘮叨着說,以後注意點,看緊點,不要讓它傷着人。
暑假很快結束,湛藍湛藍的夜,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風清明月,柔情似水。院子外清晰地傳來汽笛聲,父親回家了,我急忙溜下炕直奔大門,父親已經進了院子,就在那個朦朧的夜晚,我來到縣城,開始了新學期的征程,儘管很少回家,但還時常夢見它,討厭、可親可愛的公雞。
二0一四年一月十九日逸士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