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是一種人生藝術(文化散文)
一
原來看書,看到作家蘇雪林有這麼幾句話:“如名之為‘發福’,不如名之為‘發禍’。過豐的肌肉,蠶食她原來的嬌美,使她變成一個粗蠢臃腫的‘碩人’。”我忽然想,我也該仿“仿生學”一詞,造一個“仿幼學”。如我們在孩子玩耍的意義中,悟到了快樂學習法;在孩子在和小朋友交往的價值中,我們注意到互動學習法;在孩子聽母親說故事的作用中,又有了欣賞學習法。其實,你有沒有發現孩子學習語言的過程呢?孩子,從母親教第一個單詞“媽媽”開始學習語言,沒幾年孩子就學會了日常基本詞彙,學會了一般對話。這兒沒有教學計劃,也沒有父母教學資格認證,也沒備課,也不布置作業,怎麼就教會了呢?從學習動力來說,有興趣型、理想型、需要型,而幼兒學習語言,顯然是好奇型。學習狀態,顯然不是緊張類的,而是輕鬆類的,因為不會有學習數量的要求,沒有責罰的擔心,沒有作業的困擾,關鍵是就在這逍遙自在的學習中,孩子居然學會了,而父母這些老師又無論貴賤、智愚、文野,把孩子居然都教會了。看來,輕鬆是值得注意的一個重要因素,其實孩子的玩耍、交際等學習功能的實現,何嘗不是如此呢?德國詩人蓋哈特-霍普特曼 在《上學的第一天》說“在玩耍中,在沒有意識到已經學過什麼的時候,我就在使用一部包羅萬象的詞典中的所有語彙概念,以及與此有關想像世界中的一切語彙與概念。”這實在值得玩味。
二
人一旦放鬆,心靈就會寧靜,就會空曠,就會安適。
瓦缶空則可盛米豆,屋舍空則可居老少,車舟空則可載貨物,鐘鼓空則可發巨聲,人的心靈空靜,就會靈感閃爍,思維翱翔。因此,歷史上有許多驚世的靈感,是在散步、沐浴、讀書,聊天、遊戲、打盹、看戲等等輕鬆時刻產生的。錢學森說:“靈感是一 種人們沒有意識到的對信息的加工過程,是在潛意 識中醞釀問題而後與顯意識的突然溝通。”那怎麼突然溝通的,他還說“諸位有否靈感過一下子 從前我在做研究工 作的時候,有過這個感受,即一個課題,醒着的時候 怎麼樣也琢磨不出來,盡碰釘子,毫無辦法。但有時 在睡覺時,或半醒半睡時,一下子解決方法就來了, 趕快爬起來試驗一下,靈,那難題就解決了。我想這 就叫靈感( inspiration)。”這半醒半睡,就是一种放松狀態。
放鬆,人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潛能。杜甫在《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中說“ 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 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跡。”藝術正是這”不受相促迫“,在一種輕鬆自在中,才能創作出傑作。《孫子兵法-謀攻篇》中說:“將能而君不御者勝。”這也是放鬆價值的體現。據說,世界著名球王貝利,一生共踢進1281個球。但當他踢進999個球的時候,由於很想湊足1000個球,而精神高度緊張,因此好一段時間踢不進去球。後來,他拋棄了這種思想,於是不久於1969年11月19日,在馬拉卡納體育場他踢進了個人生涯的第1000球,那是個點球。
三
緊張而不能鬆弛,有時候是情感在作祟。人的負情緒,如果處於激情狀態,或者長久縈於心靈,就是一種神經緊張狀態。這種狀態,倘若不能放鬆,不僅會使人喪失判斷力,削弱審美感,降低自制力,而且也會傷害人的健康。古人說,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林語堂在《悼魯迅》中說:
然魯迅亦有一副大心腸。狗頭煮熟,飲酒爛醉,魯迅乃獨坐燈下而興嘆。此一嘆也,無以名之。無名火發,無名嘆興,乃嘆天地,嘆聖賢,嘆豪傑,嘆司閽,嘆佣婦,嘆書賈,嘆果商,嘆黠者、狡者、愚者、拙者、直諒者、鄉愚者;嘆生人、熟人、雅人、俗人、尷尬人、盤纏人、累贅人、無生趣人、死不開交人,嘆窮鬼、餓鬼、色鬼、讒鬼、牽鑽鬼、串熟鬼、邋遢鬼、白蒙鬼、摸索鬼、豆腐羹飯鬼、青胖大頭鬼。於是魯迅復飲,俄而額筋浮脹,睚眥欲裂,鬚髮盡豎;靈感至,筋更浮,眥更裂,須更豎,乃磨硯濡毫,呵的一聲狂笑,復持寶劍,以刺世人。火發不已,嘆興不已,於是魯迅腸傷,胃傷,肝傷,肺傷,血管傷,而魯迅不起,嗚呼,魯迅以是不起。
這也許真是魯迅一病不起的原因之一。
放鬆和人的許多方面有聯繫,如放鬆與記憶,放鬆與療效,放鬆與競技,放鬆與胎教等等。
四
緊張當然有機體緊張、精神緊張和情緒緊張的不同。而要放鬆,催眠師有暗示放鬆法,氣功師有調息放鬆法,自然療法家有音樂放鬆法,瑜伽有想象放鬆法,陶淵明有“淡泊”放鬆法,道教有“無為”放鬆法,佛教有“色空”理論誘導法,還有一個哲學界的朋友告訴我,忘便是記,篩便是選,失便是得,止便是行,減便是加,因此張便是馳,這讓我老半天理解不了。
我喜歡到大自然去。這兒綠色的草坪,絢麗的花草,如畫的景色,是視覺放鬆療法;濃郁的負離子,淡淡的花香,清新的空氣,是嗅覺放鬆療法;小鳥的歌喉,泉水的叮叮咚咚,花蝶葉蝶的低吟淺唱,是聽覺放鬆療法;嘗一口山泉,嚼一顆林果,品一下露珠,是味覺放鬆療法;清風撫摸着你的秀髮,陽光親吻着你的臉頰,草葉拂過你的手腳,是觸覺放鬆療法。更有徐志摩在《翡冷翠山居閑話》中那行為放鬆療法和心覺放鬆療法:
你一個人漫遊的時候,你就會在青草里坐地仰卧,甚至有時打滾,因為草的和暖的顏色自然的喚起你童稚的活潑;在靜僻的道上你就會不自主的狂舞,看着你自己的身影幻出種種詭異的變相,因為道旁樹木的陰影在他們紆徐的婆娑里暗示你舞蹈的快樂;你也會得信口的歌唱,偶爾記起斷片的音調,與你自己隨口的小曲,因為樹林中的鶯燕告訴你春光是應得讚美的;更不必說你的胸襟自然會跟着漫長的山徑開拓,你的心地會看着澄藍的天空靜定,你的思想和着山壑間的水聲,山罅里的泉響,有時一澄到底的清澈,有時激起成章的波動,流,流,流入涼爽的橄欖林中,流入嫵媚的阿諾河去……
這真是最高的放鬆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