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詩人

　　蝶夢莊周

　　一個節日，只為一個人而設。

　　兩千零三十七年的歷史，彈指一揮，早已是塵埃落定，就像腳下的泥土那麼厚重而沉默。汨羅江的水，年復一年汩汩流失，也流不幹，流不盡對你的情思；祭奠你的粽子，如果魚蝦不吃，流水不沖，堆在一起，恐怕早已把整條江堆為平地。五月初五，是你的祭日？吃粽子，賽龍舟，神州大地一片融融。你悲憤地離去卻換來後人快樂的節日。如今，祭祀沒了，端午節已成了帶薪階層法定的休息日；誰還會在乎你——在乎你的生命在那個痛苦之夜泡一江之水一江之沙一江之泥漸漸沉溺漸漸消逝漸漸發酵並浮起？楚國襄王不會，群小不會，奸佞就更加不會。五月初五，面對五花八門、香噴噴的大粽子，兩千零三十七年之後的國人，連你是誰？恐怕也懶得去問。

　　一個節日，只為了紀念你這位詩人。

　　我不知道你承受了何等的痛苦？讀着你留下的鮮活的文字，我總感覺到自己的這顆心隱隱作痛。從《哀郢》到《國殤》到《離騷》，晶瑩的淚光中，依稀看到你呼天搶地：“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兮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與列星。”是呀，人生路曲直、坎坷，誰也難料。輔助君王天下事，親齊抗秦，你義無反顧，九死不悔。群小諂媚，楚王發懵，你《招魂》魂不歸，《天問》天不語。只好孤獨地“乘騏驥以馳騁兮，求吾導夫先路“，那管“路漫漫兮其修遠矣，”你都“吾將上下而求索。”錚錚誓言，上，可鑒日月，下，可貫天地，就是表白不了你的赤膽，你的忠貞，哪怕就算是那麼一丁點清白。這，還招惹了群小奸佞的圍攻，楚襄王的遷怒。於是，在遭貶和流放的路上，你死死支撐；在理想和現實的境地，你苦苦煎熬。累了，舀一瓢清水，磨一硯墨汁，剖一棵湘竹，書一腔熱血。恨不得：把心剖開、血放出，讓心血流成汨羅江，一路坦坦蕩蕩！

　　你官至楚懷王左徒、三閭大夫，一直抱有美政理想。總希望民富國強起來，才能夠聯齊抗秦，最後統一戰亂的中國，達到唐虞三代之治。對內，你修明法度，發布法令；對外，你斡旋諸侯，親齊抗秦。泱泱楚國，你內外同治，躬身美政，身體力行，為的就是使楚國立於不敗之地。可萬萬沒想到上官大夫誣陷，秦惠王乘機派張儀離間，昏庸的懷王，竟不辨是非，放逐於你，冒然絕齊攻秦，喪師失地，終為秦所敗，深陷秦國，惹來殺身之禍。於是乎，襄王即位，妥協投降，子蘭譖毀，你再遷江南，身世浮萍，天涯淪落，你卻總忘不了痛斥群小奸佞：違法亂紀，壅君誤國。那是一個月黑風高夜，你風塵滿面，披散頭髮，遠道而來，徘徊於汨羅江畔。孤寂的夜空，黑暗無邊，滔滔的江水，滾滾向前。一如你奔涌的思緒，洞開的心扉，遠大而又難於實現的美政理想。你痛定思痛，孤苦無援。“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高潔人格，絕不流俗。雖然滄浪之水可以濯纓,可以濯足,但試問蒼天：“誰能因為自身的清白而受外物的渾濁呢？寧願跳入河流被魚吃入肚子里，又怎麼可以讓世俗的污垢來玷污我潔白的身軀？”激憤至極，高歌一曲，悲從中來，去意已決。念黑夜茫茫，天地悠悠，美政無望，時不待我，世都薄我。生存的困惑，價值的崩潰，理想的落空，身疲憊，心疲憊；死已決，生哪望！“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時間定格在公元前278年五月初五。一代詩人屈原悲憤自沉汨羅江，身殉理想，悲情政治。

　　華夏大地，一個政治家屈原含冤而去，第一個偉大詩人屈原卻永遠活着！

　　構思於2009年端午節

　　完稿於8月18炎炎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