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時節,所有植物都進入了休眠的時候,唯有一種室內花卉卻長的生機盎然,在層層翠綠葉片之上,開出了艷麗的花朵,為這茫茫的銀白世界增添了綠色,增添了生機,它就是我北方的蘭——-君子蘭。
我自喻為蘭,並沒有與蘭花相提並論或一爭高低的意思,只是因為我的名字叫蘭。蘭字前面加上君子二字,更襯托出我的溫文儒雅。是誰給我起的名字無從考究,但我相信這一定是位智人,能夠讓我的名字與清高、淡雅、幽香集一身的蘭花為伍,實在是獨有匠心。
按植物分類,我不是蘭科植物,是石蒜科,生活習性與蘭也大不相同。我的祖先在遙遠的非洲——-南非,是一位英國植物學家在十八世紀把我帶到了歐洲,之後又傳到了日本,十九世紀經日本來到了中國的長春。最初我生活在偽滿皇宮,與主人一樣享受着貴族生活,有專業花匠無微不至的照顧,平民百姓難得見到我的芳容,像貴妃一樣,天生麗質自難棄,養在深閨人未識。所生的後代,猶如王子、公主一樣只於達官貴人結親,與百姓無緣。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這一天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主人拋棄了我,拋棄了他夢想的江山,倉惶出逃,我也隨之流落於民間,從貴族一瞬間降為平民。或許因我天生麗質,與眾不同,新主人像對待公主一樣對我倍加愛護,伴隨我渡過了餓浮遍野的圍城之難,動蕩不安的文革之年,好在生命的細胞里留存有祖先耐乾旱,耐貧瘠的基因,種種艱難,不僅沒有使我破敗凋零,反到使我家族人丁興旺子孫滿堂。可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讓我嶄露頭角,揚名天下是改革開放的初期。人們把我拿到市場上去交易,可能由於稀少或者是因為麗質,剛一露面,就得到了眾人的追捧,身價也隨之攀高,幾年之間從幾十元飆升到萬元以上。家家養蘭,人人談蘭,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瀰漫著我的氣息,周日的露天交易市場擦肩接踵,更是我的天下。可惜好景不長,人民日報的一篇評論瘋狂的君子蘭,徹底把我打入了深淵,讓我重歸自然,讓人們重歸理性,結束了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的短暫歷史。
儘管我又重新又回到了原點,但是卻認識了更多的朋友,有相當一部分人仍然喜愛我,培育我,發展我。從最初的單一品種,發展到現在的十幾個,從過去的小家窗檯養護,到現在的萬畝基地養殖,從過去的一個城市,到現在的大江南北,幾乎都能見到我的身影。提到君子蘭,就會想到長春,我幾乎就成了這個城市的名片。市政府更是尊重民意把我定為市花,從歷史文化到產業發展,把我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雖然植根落戶於中國不足百年,但是,我卻經歷了中國有史以來劇烈的社會變遷,經歷了跌宕起伏的大起大落。回憶過去,不堪回首,我不想過大福大貴的日子,只希望過簡單、自然的平淡生活。我不會與蘭花談詩詞、唱歌賦,因為我沒有她千年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更不會與牡丹一爭艷麗,因為我沒有她無與倫比的國色天香,最討厭的事情是把我當成搖錢的工具傳來傳去。請名花們放心,我叫蘭其實不是蘭,只是一株討人喜歡,讓人賞心悅目的普通花草,無意苦爭春,更不想惹得群芳妒。
匆匆的百年歷史,潮起潮落,雲捲雲舒,不僅讓我這個舶來品經歷了中國近代歷史的變遷,也領略了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陸遊的一首詠梅,把梅花推向了極致,讀了它讓我感到心醉,周敦頤的一篇愛蓮說更是千古之絕唱,逾越了千年至今無人能夠應對。江山待有才人出,在未來的生命長河裡,渴望能遇到這樣的才子,哪怕等上一千年,一萬年,願與他交流,傾訴我的心聲,聽他的應對。那就是我——北方的蘭。
2011年12月29日於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