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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歲月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記得那是77年的秋天的一天,天也藍,雲也飛。 我一身風塵的從插隊的村子回到家裡。像往常一樣,就是想家了,想吃點什麼了,於是借口就回來了。 進門發現父親正驚奇的看着我,急匆匆的問我,‘你們知道了呀?’ ‘知道什麼了?’,我疑惑的反問了一句。父親臉上多少有些錯愕,‘要恢復大學考試了,中央都發文件了’。 後來對話的細節早已湮沒在歷史中記不得了。但父親當時興高采烈的樣子卻至今歷歷在目。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信息當時我並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的波瀾。在那個年代,向我這樣的人家,父親一個教書匠,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好的出身,沒有靠硬的社會關係。即便恢復了大學考試,又與我何干呢?

  想歸這樣想,說也歸這樣說,在父親的勸說下,斂了幾本書後,幾天後又匆匆回我的小村莊去了。

  我的小村座落在山西呂梁山東麓的支脈上。村很小,大概有20幾戶人家。村民的耕地零零碎碎分散在周邊的七大梁八大溝里。最遠的離村子要爬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是有名的山西貧困老區。我們知青點建在離村有一里地的一個向東南方向延伸的山脊上。 村子在我們西北方向的另一個山脊上。全村只有一口井,位於村子東南,離我們大約也有1里地。

  我們住在一個由兩個大房間拼接組成的一座磚房裡,男女分別各佔一大間。每個大間裡面又分割成裡外兩個套間。男生的那間,裡外套間都住人,每個套間里都有一個大統炕,冬天靠自己用煤燒炕。女生的那兩間,裡屋住人,外屋就是我們的廚房了。

  我們知青最多的時候有11個人,外加一個帶隊幹部,共12個人。但平時,你來我往,在一起總是到不了12個人。 平時每天有一個女生留家負責給大家做飯,其餘人跟村民一起下地幹活。 一般情況下天剛亮就下地,一直要干到天擦黑才會收工。由於地片離村子很遠,所以現在對下地幹活的印象就是傍晚上下工后,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在月光的山澗里,撥開灌木,深一腳淺一腳的沿着高高低低的羊腸路往回爬的情景。

  秋天的時候是最忙的時候。村裡種了大量的土豆。每天天剛一見白,我們就被從被子里挖出來,蓬頭垢面,稀鬆特拉地扛着鋤頭跟着支書下地起土豆。那時候這身體好像就是一個機器,沒有思想,沒有感覺, 在意識的驅動下,干兩下停兩下。終於熬到中午吃飯了。在支書的帶領下,從山間拾些枯枝殘葉,點起火,挑些剛出土的新鮮土地架在火上烤。 當烤土豆的香氣瀰漫開的時候,我們就用樹枝將烤的黑糊糊的土豆扒拉出來。這些土豆,黑糊糊,冒着縷縷青煙,到也香氣撲鼻。在我們飢腸咕咕,疲憊不堪的人眼裡,這些土豆遠比雞鴨魚肉要現實的多。於是抓幾個,走到山間小溪邊,就着溪水狼吞虎咽起來。土豆這東西干吃最容易噎着。幾口下去,人人如同老公雞,直着脖子翻白眼。於是躬下身,雙手併攏,從小溪中捧幾捧清涼的溪水,頓時全心身就感覺像升天了。時常一沒有注意,溪水中的各色小動物,如小魚,小蝌蚪等,在口中轉幾下,也就一起下肚了。名曰葷菜。

  其實最苦的差事要算幫村裡的羊倌去卧地。什麼是卧地?那時種地還沒有大量使用化肥,收成的好壞主要靠天然糞。到了秋天莊稼收穫后,每晚村裡的羊群會被輪流趕到不同的地塊去宿營,以便羊的糞便可以直接留在地里。由於山裡有狼,羊倌總要帶幾條狗陪睡在羊群旁。我們男知青也被要求陪羊群(與狗同等待遇?)。白天幹完地里的營生后,吃過晚飯,羊倌就來催了。於是兩個知青在羊倌的帶領下,走1個小時夜路來到一片地里,先將木樁釘到疏鬆的地里,圍成一個能圈幾十隻羊的圓圈。再掛上鐵絲網。 最後將羊趕到圍欄里關好圍欄門。然後羊倌就自管回村了。諾大的山野間,就留下我們兩個人,各卷一件臭氣熏天的老羊皮襖捲縮在寒夜的星空下。開始還害怕,聽着夜裡野外各色聲音,但白天太累,一會也就睡去了,只留下兩隻牧羊犬警惕着守在我們身旁。

  晚上山裡風總是很刺骨,我們常常只能睡一小會就會被凍醒。有時狗會一陣狂叫,嚇的我們一激靈跳起來,拿着手電一陣亂照亂喊給自己壯膽。略帶驚恐的聲音在四周群山激起陣陣漣漪,久久不滅。到了後來實在冷的受不了,就只有鑽到羊群里與羊共甘苦了。

  現在回想起那一夜又一夜,卻也充滿了浪漫色彩。 群星閃耀的深秋夜空,北極星清晰可見。群山上的高地在夜空下神秘莫測,山風陣陣捲起陣陣林濤,兩個牧羊人背靠背坐着(可惜是兩禿小子),在牧羊犬的陪伴下吟唱着那時突然剛剛開始流行的莫斯科郊外的夜晚這首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學唱的這首歌,刻骨銘心呀)。 山風伴唱,周圍樹林靜靜的聽。

  由於長期吃不到葷腥,對肉有了一種難以抑制的生理渴望。一開始我們到地里墳堆旁挖蛇,上樹林掏鳥窩。蛇扒皮后切成雪白的一段一端放在高粱米飯里蒸。鳥更簡單,毛都不去,直接和泥包住放在煤爐里燒,稍許拿出,將泥帶毛拔掉,直接沾醬油,那個香,那個好吃呀。後來周圍沒得可吃了。我們一個渾小子居然把村裡的一支牧羊犬給騙到廚房,用繩子勒住脖子弔死活扒了。我們吃了好幾天。後來把狗皮和骨頭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半夜在房后埋了起來。但第二天居然被另一隻狗給挖了出來!再後來懷揣彈弓,中午時分在跑到鄰村, 看看左右無人,拉滿弓一彈打的雞滿地打滾,迅速藏入寬大的衣袍內,遁之。貨到后,先藏於秘密處,待到夜深人靜方敢拿出讓女同胞們烹制,唯恐香氣招來老鄉或貓貓狗狗。所以到現在都覺得肉要夜半人靜烹制吃方才有味。 想想看,月上東山,萬籟寂靜。小屋上漂起陣陣炊煙,伴着肉的香氣和少男少女的壓低嗓音的竊笑。廚房內熱氣騰騰,女兒們學着媽媽們的樣子,竭盡所能的表現着。飯不美人也美, 少年的回憶呀。

  青春,我們的青春就在這樣的日月中流逝着。直到聽到要高考了。

  從家裡回來后,將信息告訴大家。人人想各種方法回家的回家,託人帶書的帶書。俗話說的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我們幾個留在山上(主要怕政審這一關,還想討支書的好,所以繼續留在村裡)每個天白天照常跟老鄉出工幹活。晚上吃完飯後,幾個人沿炕沿一字排開。我記事里從沒有學習這麼高效的。除了偶爾幾聲咳嗽外,誰也不說話。我曾創造一個晚上將一門課從初一到高三全部複習完的壯舉。

  天越來越冷了。在白天一天重體力勞動后,在這冬天的呂梁山的寒夜裡。我們,沒有輔導老師,只有自己一顆年輕的但睏倦的頭腦。沒有補習材料,有的只是幾本頁碼, 冊數不全的自己學過的課本。 沒有父母在身邊問寒問暖,只有窗戶紙在寒風中嘯叫。沒有補腦丸和各色健腦葯,只有剩下的半鍋帶冰碴的玉米糊糊。沒有桌子和凳子,只有伸不開腿的炕沿和長條木凳。沒有暖氣和空調, 只有冒着陣陣煤氣和煙氣的大號鐵煤爐。但是跟現在的高考生相比,我們有的是毅力,一種無痛,無畏,機械般的毅力。我們這個小小的知青點,12個人中,5個考上大學,3個各種中專技校。 在當年也算創造了一個輝煌!

  高考的前幾天我趕回了家,高考的前一晚,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着,窗外雪花飄呀飄冷的刺骨。我躺在床上,緊張,疲憊,焦慮,父母睡前幾次欲言又止的眼角。 知青難友在冥冥天際那邊嘿嘿的嬉笑,支書風霜枯槁的手和臉,山村的雞和狗,大片的雲還有監考的老師,一切有一切全都迷茫交織在一起。早晨7點鐘,帶着兩隻浮腫的眼睛,自己騎着自行車向10公裡外的考場奔去。記憶中通往考場的路真的, 真的是很滑很滑。

  77年的那個高考日離現在已經太遠了,遠的像隔世。那個日子對我,對我們的這個國家來講都是一個陰陽畫界的日子,一個生死兩選的日子, 一個怎麼評價都不過分的日子。

  睡不着,2013年6月18號寫於舊金山飛往上海的班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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