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中,點燃一支煙,看着淡淡的煙霧在眼前裊裊上升,突然有仙家般的感覺,不禁嘆道“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信矣!”煙霧縈繞中,恍忽自己就是玉帝,看着仙姬們縴手撫琴長袖歌舞,就想到了“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打開百度,搜索“錦瑟無端”不料卻輸成了錦瑟無弦,看結果,有7250條,笑。我固然粗鄙,想不到無意中竟和文人輩得到同樣的結果,所以世間事,真的很難逆料。
在香煙繚繞中,就亂猜這“錦瑟無弦”四個字的來歷了。李商隱的琴是有弦的,雖然他認為這五十弦是“無端”的,但可以從“望帝春心托杜鵑”想象,一個美女秀髮高挽,紅袖輕卷,玉腕乍露,托春心於錦瑟,纖指往那琴上一撫,頓時仙樂飄飄,文思湧起,棄琴提筆,就有“佳人錦瑟怨華年”般的場境。
可是真正無弦的琴是有的,淘淵明就有一架。每逢與友輩酒酣時,便作撫琴狀,並噴着酒氣說什麼“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此舉措如瘋如痴,竟贏得天下才子輩羨慕。
可是才子倘若不風流,便少了很多情趣。於是才子們就開始琢磨,單學陶淵明會被人家指責為抄襲,況且那陶淵明很少有風流記載,也嫌無味。如果把李商隱的“錦琴無端”改個字成為“錦瑟無弦”,豈不妙哉!是啊,妙極了,一是頓顯風流,讓人想起美人的錦瑟,二是超凡脫俗又有了陶淵明的仙風道骨。
我本粗人,因此注意力便集中到陶淵明身上。其實,陶淵明的無弦琴,世人是學不來的,所謂無弦琴,不過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罷了。試問,那一位肯不為五斗米折腰掛印而返青山綠水之中?倘若做不到這點,便是個如我一樣的俗物,玩無弦琴便是畫蛇添了足了。
以我看來,陶淵明其實有弦——心弦。當滿飲美酒之後,酒意微興,興緻陡起,一時間心中傲視紅塵的種種志向湧起,心聲欲嘶喊,奈何嗓子如我一般難聽,便把短粗五指向那無弦的琴上亂拔作態,當此時,雖口中無聲,心中卻心潮澎湃,梵音響起。其調,不過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之類的洒脫罷了,輕快,怡然。於是滿座肅然,屏息安神,靜聽陶淵明的心聲。
我年輕時欲學風騷,有一小提琴,把四根弦全拆了,掛在牆上當“無弦琴”警示自己。可是人畢竟太俗,看着看着就覺得那琴不正常。記得有一天,和友輩喝多了,瞅着那少了四根弦的琴,突然產生了嫌貧愛富的感覺,想去把它給砸了。手才觸及那琴,琴箱嗡的一聲就響了,其音低沉,像是嗚咽。
我頓時縮手,淚下兩行。因為,琴的嗚咽引起了我的共鳴,我的心聲那時也在嗚咽。於是頓時就從對此琴的憐而悟了,原來無弦琴的弦在心中,而第一根心弦,必是善無疑。
後來經歷的事情太多,心思漸漸趨向複雜,心弦便也一根一根接着裝在了心中。只是還不能如陶淵明那樣敢去無弦的琴上作態一撫,因為我知道,“錦瑟無端五十弦”,恐怕我只得了三十弦而已。而今生今世,那餘下的二十弦能否裝上,然後奏出一曲人生心聲,不得而知。
不過僅憑着那第一根善弦,我尚能行走在這個世界上而無大恙。就這樣,走着,走着,想着那無弦琴。
〖作者:書香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