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方英文

　　朱金華

　　最早接觸方英文先生的文學作品，不是被南開大學用作文學理論方向研究生的入學考題《絕望》，也不是入選陝西省初中生畢業會考試題的《太陽語》，而是散文《麻將的風度》。故事情節的風趣婉轉，文字語言的幽默洒脫，思想理路上的平民情愫，讓人耳目一新，便對這位作家肅然起敬了。

　　當我背一摞書稿，在丹萌先生引領下走進陝報大院，叩響懸有《報刊薈萃》字樣的門扉，門開處，一股墨香迎面撲來，牆壁是墨跡未乾的條幅，几案毛邊紙上揮灑一紙娟秀，嘖嘖！這分明是書法家嘛。何老師像是到了自家屋裡一樣隨意，順手拉一把椅子坐定，對着屋主人介紹說，那就是你崇拜的偶像方英文。我趕緊雙手奉上《夢開始的地方》文稿，不住嘴兒地叫“方老師”，我是來求先生為散文集作《序》的。

　　隨着交往次數增多，話題隨之寬泛，除卻文學，聊得最多的便是書法。先生習練書法已有時日，最早可追溯到中學時代刷革命標語寫革命大字報，像許多大人一樣吃力地模仿毛澤東狂草詩詞，漸漸有了幾分模樣。中學門前十字路交叉處新蓋了一個廁所，恰逢春節將至，受命為其寫門聯，自撰內容並獲得通過“歡迎你來我往，尤其領導；最忌屁多屎少，不辦實事。”聯句雖平仄對仗不甚工整，卻符合當年“節約鬧革命”“肥多糧豐”的時代精神，其風趣幽默和敏捷才思初見端倪，才美外現。

　　先生以文章名世，真正開始臨帖是因一次刺激才入手。某風景區託人請先生寫一篇賦。先生厭煩命題作文，就說先拿一萬潤筆再看吧，是想有效嚇阻推掉完事，不料人家真的就送來一萬塊錢和一大包相關資料，只好硬着頭皮日夜閱讀資料，殫精竭慮以成文。心想一篇短文竟得萬元稿酬，算是寫作以來最高酬勞了，頗有幾分成就感。後來一打聽，人家請了一個書法家，用三個小時抄錄，得了五萬塊錢報酬。從此先生開始琢磨書法，認真臨帖，那篇《我欲書文復婚》最能體現先生的書法觀點“案頭正有《中國傳世書法》三卷，翻覽一遍，竟無一件是錄寫別人的內容。這就明確告訴我們：一切偉大的書法家，首先，也原本必定是個文章家，他們提起筆來，並非要過書法癮，而是要抒發感情。可是硬筆寫字以後，尤其電腦之出現，文章家再也不曉得書法之奇趣了，書法家再也不理解文章之博雅了。看一些作家寫字，其做派是才子狂草，細看則如保安追賊。偶爾也讀到書法家的文字，其造作扭捏，真不如欣賞村婦撒潑。這一切惡俗，皆是書與文剝離所致。因此我寫毛筆字，並無企圖成為書法家且搶奪他們的飯碗（事實上也搶不來），我寫毛筆字只是企圖讓離了婚的書與文，在我身上復個婚，‘還我河山’而已。”

　　不知何時起有了職業書法家這一行當，尺牘墨跡價格動輒上萬，看書寫內容，不外乎唐詩宋詞名言警句，觀其書寫水平，實在不敢恭維。更有甚者，在落款處寫上“世界書法名家xx”或宣紙中央蓋上“書法名家xx”印章，其狀慘不忍睹，恰似二三流歌手在舞台上左衝右突蹦躂着要掌聲，讓人渾身上下不自在，哪有誇口自家排場的，這不是在糟踐華夏文明么。不禁想起早期一幅漫畫《洋內障》，畫面是一個弔兒郎當的漢子戴一副墨鏡，鏡片上貼的“西德進口”標籤不捨得揭去，擋住視線的那隻眼珠子吊起來老高看前面物什……

　　作家書法，貴在書寫着自撰內容。前幾年寫過一篇《與方英文先生說字》，興許沾了先生是著名作家的光，抑或先生的字確實精彩，這篇散文被多家報刊刊發。那陣子，先生還沒有應邀為白水縣倉頡廟題聯，懷着“奇文共欣賞”的俠義，攜來與大家共享，聯曰：破夜曙光開華夏，裂天文字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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