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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舞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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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驟起,秋意漸涼,秋雨綿綿,幾場風雨後,稻穀兒開始變黃,慢慢地低下它的頭顱,逐漸地將金黃的谷穗呈現在天幕下。

  忙碌了一天,終於挨到放學的時刻,倚靠在學校門口,目送班上最後一個孩子牽着媽媽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家后,一股疲憊感頓時襲上心頭。

  忽然,一片半綠半黃的楊樹葉奮力掙脫楊樹媽媽的懷抱,飄飄悠悠地掉到我的腳背上,靠近葉柄的地方還有一個被小蟲啃出來的小洞洞。它似乎還很歡快,要不然怎麼會調皮地和秋風玩遊戲呢?

  楊樹葉在我的腳背上才停留了一小會兒,就又追着微風的腳步走了,被微風給帶到前面的小渠道里。好在小渠道里的水已經乾涸,只留有一點點小小的水印漬,楊樹葉並沒有就此沉寂在小渠道里,隨着微風奮力翻飛,可惜力量太微弱,翻飛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楊樹媽媽看到楊樹葉拚命掙扎,不由得急得怒吼起來,帶着一片“嘩啦啦”的呼嘯聲,終於幫助自己的孩子躍出了小渠道,但是依然沒法伸出自己的臂膀將自己的孩子護在自己的身下。正在楊樹葉喘着粗氣想要好好歇息一下的時候,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正好碾壓在楊樹葉的身上,隨着車輪轉動,楊樹葉還沒回過氣來,莫名其妙地就被車輪帶着連續翻滾,直到渾身是傷,失去之前的光澤,才掙脫掉車輪的束縛躺在路邊奄奄一息。

  楊樹媽媽發出一片悲鳴,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楊樹葉備受折磨,那種焦急、無奈、心痛也許唯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難受,有多煎熬。

  只是這一切還沒有完結,楊樹葉還沒完全緩過氣來,一輛卡車裝載着滿滿一車貨物經過,揚起一陣疾風,飽經折磨的楊樹葉再度被貨車碾壓,被拖出一段距離后,隨着那陣強勁的疾風飄飛、翻轉,最後從高高的路上跌落,跌落,跌落進了路下的小溪,隨着溪水漂流而下……

  我默默地目睹這一切在我眼前發生,內心忽然湧上一陣悲戚,為楊樹媽媽的哀鳴,為楊樹葉的不幸,心緒也隨着楊樹葉漂流到未知的遠方。也許楊樹葉還會遇到漩渦,奮力掙扎,終究還是逃脫不了被旋轉得暈頭轉向;也許還會碰撞到溪流里的石頭,撞得渾身疼痛,最終不知道會流落在何方,腐化成泥……

  其實,每個人的人生也像這片楊樹葉一樣,獨舞、翩飛、折轉、碾壓、滾爬,獨自歷經生活所賜予的一切磨礪,獨自品嘗冷暖心傷,獨自歷經滄海桑田。

  自小都處在父母撐起的那片晴空里,不知道愁為何物,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寬。高興了就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不高興了就撅起嘴巴,只管衝著父母發火;在外面受委屈了,趴在父母的懷裡哭得稀里嘩啦,也不怕他們笑話;甚至是想要錢花了,也不用理會父母有沒有那個能力,只管伸手向父母要就成。總是對父母的嘮叨不屑一顧,對父母的勸告嗤之以鼻,對父母的擔憂抱以輕藐,對父母的關心看成是束縛,甚至總想能儘快地遠離父母的視線,過上自己所認為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當真正遠離父母的庇護,踏入社會,開始一個人的旅程時,才知道在家事事好,出門事事難。

  工作再累,還得堅持,這裡可不比跟着父母,說一聲累了就可以隨時坐下休息,就算是累得筋疲力盡了,為了生存你還得咬緊牙根繼續工作。遇上好的領導、好的同事,你還能少受點委屈,少受點罪。若是碰上沒人情味的領導,你不僅要挨罵,還得受氣。若是碰上沒有同情心的同事,你就得準備好,任他們將埋怨和怒火盡皆倒騰給你。你說,除了忍氣吞聲,默默承受之外,你還能怎麼樣?

  記得第一次外出工作,由於剛出去沒有落腳點,所以就急匆匆地進了一個電子廠,做了一名流水線的作業員,從組長、車間主任到經理都是湖南老鄉。那個組長當時是和我一起進廠的,我們是在應聘前認識的,當時她聽到我們在說家鄉話,就和我搭訕,後來就極力推薦我進這個廠,巧合的是她剛好就分在我們組做組長,所以她對我也很好。也正是有了她,我才能儘快地適應廠里上班的節奏,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上班一個多月後,我卻再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

  那個車間主任老鄉才23歲,卻一點都沒有女孩子的慈悲心,車間的姐妹們都怕她整,對她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地裡叫她“巫婆”來發泄自己的憤恨。對於她們所說的,我沒有在意,因為我做事一直都很認真,既不偷懶也不馬虎了事,應該沒有理由讓她有機會來找我的麻煩。

  然而世事難料,連續趕貨半個月後,剛把貨趕完,本以為晚上不用加班,可以休息一下了,誰知道送出去的貨慘遭退貨。那天的早會,她親自主持,自下而上將全車間的人狠狠地罵了個遍,頓時整個車間烏雲密布,沉悶與壓抑充斥着整個車間。唯有流水線在吱吱聲中一如往常地運轉着。

  我奮力忙活了一陣,將手頭的產品都處理完后,抬手匆匆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頭也沒抬繼續工作。我坐在流水線轉彎的地方,剛好就在組長和車間主任的工作台旁邊,若是堆積產品的話,她們很快就會發現,所以不管前面下機的人做得多快,我都會奮力工作,不會讓自己的工作台堆積產品。

  就在我忙於應付的時候,忽然流水線“嘎”的一陣刺響后,停止了轉動。我發現就在我左手邊的轉角處,一台產品卡在流水線上,將流水線給卡死了,副組長趕忙關掉流水線,並跑去找機修工來修理。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車間主任跑過來了,看了一眼流水線后,對着我狠狠地吼道:“你是怎麼操作的?怎麼讓產品卡到流水線里去了?”我解釋到:“我正在操作一台產品,手上的還沒完成,那台產品還在轉彎處,還沒有轉到我這邊來就被卡進去了……”沒等我說完,她就打斷我的話,“不用狡辯了!這就是你的責任,前面一個人操作完后就屬於你的責任!”一聽這話我也火了,“那按主任這麼說,我除了要負責流水線這邊的產品,還得負責流水線那邊的產品嘍?那麼請問我的手臂有那麼長嗎?我的眼睛能穿越工作台看到那邊嗎?”其他姐妹聽完我的話后,不禁都笑了起來,主任氣得臉色鐵青,氣急敗壞地說:“你再多說半個字,我讓你馬上滾蛋!”事到臨頭,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於是迎着她的目光堅定地說:“請馬上給我辭職單,和你這種不講道理的人共事我還不願意呢。”她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她的工作台拿出辭職單和筆遞給我,我接過後“刷刷”幾筆就將辭職單給簽了。

  下午,組長特意來找我,說是希望我能改變主意,也多體諒體諒她,她的壓力也挺大的,現在廠里在趕貨,人不好招聘,讓我留下來繼續工作。我心意已決,堅定地搖了搖頭。她又讓我看在她的面子上,把辭職原因給改一下,因為這樣辭職的話是不會批的,而且會對她(車間主任)有負面影響。大家都是老鄉,又都在外面打工,都不容易,讓我不要為難她。想着她那麼不講道理,我難過得想流淚,但是我硬是忍住沒讓眼淚流出來,並接受組長的建議,第二天將辭職單重新填寫了,一周后就離開了那個廠。

  那個廠辭職后得一個月後才能拿工資。一個月後,我去領工資,看到了她們倆,她們都向我打招呼了,我只用一聲“嗯”回應了她,就和那個組長老鄉說話,她站了一會兒自覺無趣,就和組長老鄉說:“你陪她上去領工資吧!順便看看財務有沒有給算了一整個月的工資,我上交資料的時候給申請了的。”說完后,她就回車間了。在組長老鄉的陪同下,我拿到了一整個月的工資(我走的時候才20號),我知道她是覺得抱歉所以為我申請了優秀員工獎,我才能拿到一整個月的工資。

  走出廠門后,我輕舒了一口氣,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兩個多月的地方,將一切的委屈與氣憤都拋灑在了門內。

  社會上的人形形色色,遭受坑蒙拐騙、偷摸搶奪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坑騙了,被搶奪了只能自認倒霉,說不定你連一個掉淚的地方都沒有,氣憤卻沒地方發泄,唯有自己獨自吞噬。

  2010年秋的一天,晚上跟隨着幼兒園的校車去家訪。由於其他兩個家長都在廠里加班,沒有時間,家訪完一個孩子后,我就打電話給跟車老師,讓他們來接我,跟車老師就是我的搭檔,我們班的副班主任,她說讓我先自己回去,他們可能要很晚才能訪完。

  我想想也沒多遠,時間也早,才八點多一點點,於是就決定自己走路回家。那個家長很不放心,說是這段時間搶劫的很多,讓我還是跟着校車回家安全,我說自己今晚匆匆忙忙地忘記帶錢包了,背包里也沒有錢,不怕。而且兒子在家,今晚大家都出來家訪了,幼兒園就剩下保安老王叔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怕他管不住孩子。家長看我執意要走,就一再地囑咐我路上要注意安全。告別家長后我背着包往幼兒園走去。

  從家長家裡出來,穿過公路,就是一條長長的水泥公路。這條路的兩旁都是工廠,中間栽種了一排高高大大的棕櫚樹,那家長說就是這段路經常發生搶劫,讓我多注意。一路走着,除了看到一對踩三輪車的老夫婦從我對面走來,就只有一個小夥子騎着自行車超越我,順着我走的方向而去之外,就再也沒看到任何人。走了十來分鐘后,我順利地走完這條路,左轉後走了不到三分鐘,就看到兩邊的住宅區的人們都在一樓的店子里玩,打牌的、聊天的、喝酒的……熱鬧非凡,我的神經也鬆弛了下來。這段路再走兩分鐘,我就得右轉了,從這裡到我們幼兒園也就一刻鐘左右的路程了,而且這段路上都很熱鬧,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安全地帶了,於是就放慢了腳步。

  很快我就轉入了右邊的路段,走過第五家店子后,我的前面有兩個女孩子在邊走邊聊,迎面也有一對年輕夫婦騎着自行車在邊說邊笑。忽然,從我身後傳來了摩托車的聲音,好像是從店子中間那條小路上轉過來的,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后,我趕緊靠向路邊一點,就跟隨在那兩個女孩子的後面,還沒走兩步,突然感覺自己肩膀上的背包帶子被大力拉扯,條件反射性的將自己的包包抱緊,然後我就被拉倒在地,由於背包帶子是那種帶有鐵鏈子的帶子,他們將我拖出幾米遠後放手了,旁邊的兩個女孩子在驚叫,店子里有人在叫,“搶劫了,搶劫了!”

  摩托車飛速逃竄了。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被拖出去后,整個人都是懵懵的,根本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店老闆走到我面前問我:“有沒有被搶走什麼東西?”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搶劫了。迅速從地上爬起,看了看自己抱着的背包,對着他搖了搖頭。然後往前走,一抬腿才知道,自己的腿受傷了,鑽心的疼,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后想把背包給挎到肩膀上去,才驚覺到自己的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就連抬一下手都困難。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片殘樹葉,搖搖欲墜,但是,在這裡一個人都不認識,能怎麼樣呢?唯有自己慢慢地挪動腳步,走一會兒再歇歇,再往前走,腿痛、手痛、臉痛、就連胸口都在隱隱作痛。眼淚在眼眶打轉,自己咬咬嘴唇,將眼淚吞回去。繼續艱難地往前走着,路上不時的有行人詫異地看着我,顧不上理會別人怪異的表情,硬挺着,一步步地往前挪移。不到一刻鐘的路程,我走了近一個小時才走完。

  回到幼兒園,顧不上找兒子回家,打開房門,連燈都沒有開,回首關上門,慢慢地、緩緩地坐在床邊,任眼淚無聲流下,就連抱怨、憎恨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讓自己處在漆黑中,獨自哭泣……

  這一次重創,讓我休息了半個月才上班,每天連自理都做不到,起床要人幫忙,梳頭都困難,只能用右手把頭髮梳理清楚披散在肩上,洗澡更是想都不敢想,因為左手自然垂下都疼,還得用右手托着,又怎麼可能完成得了穿脫衣服了。前前後後,修養了三個多月才好,但是卻留下了後遺症,左手稍微用點勁就會疼痛不已,就連教孩子跳舞都得小心翼翼的,稍不留神就會扭傷,又得受好長一段時間的罪。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沒有告訴父母,所有的委屈、疼痛都自己默默地承受了下來,也因此養成了凡事都獨自吞噬的習慣。因為我知道,每個人的人生都免不了要受委屈,免不了遭受疼痛,唯有承受得住生活的苦難,歷經過生活的打磨,獨自經受過人生路上的獨舞、翩飛、折轉、碾壓、滾爬的過程后,才能變得成熟與強大起來。

  或許,正是經受住了這些委屈與苦痛,我才能獨自熬過以後那些心酸與疼痛的歲月吧。當你嘗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后,你才懂得寬容與忍耐;當你經歷過坎坷泥濘后,你才能學會堅強與獨立;當你遭受過人生的艱辛苦痛后,你才會真正明白珍惜的含義。

  每個人都有如一片獨舞的葉子,每個人都有無可奈何的時候,都有孤苦無依的時候,你唯有堅強勇敢地面對,你唯有默默忍受、慢慢吞噬掉一切生活的磨難,方能在自己的天空舞出專屬於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