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七月的黃昏里出站。車廂內人頭攢動,車廂外的樓房、疊翠的青山、方塊的池塘、灰白色的公路、人家窗口裡點點的電燈都浸潤在薄薄的夜色里。
這是從武昌始發直向深圳進發的快車。車廂的過道里站着的是年輕人,坐在自帶的小板凳上的往往是中年人。左邊的一位中年人和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聊起了天。
“你去深圳?”中年人一口荊州音。
年輕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我在武漢工作,這次利用我的幾天假期去深圳看看是否有更高薪水的工作。”年輕人說著普通話。
“你在武漢每月拿多少錢?”
“四五千元。”
“工作辛苦嗎?”
“還好,每天八小時,每星期兩天假。”
“這工作好啊!”中年人羨慕不已。
“好是好,可我們年輕人的花銷大,錢不夠用。”
“要談朋友、要交友、要照顧父母,這都是要用錢的地方。”
“我們要買房子、要交女朋友,父母現在不要我們的錢,可當他們老得不能動的時候,我們也是要養的。這次去深圳就是想看看有沒有更高工資待遇的工作。”
“武漢的消費不算高,深圳的消費就大了。”中年人笑着說。
“我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大學畢業后一直留在武漢工作。”
右邊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和兩個年輕女人,老婦人的懷裡抱着一個剛滿月的孩子。
“到時間了,該給孩子餵奶了。”
挨着老女人坐着的年輕女人從座位下的大提包里拿出奶瓶,另一年輕女子幫她衝起牛奶來。孩子好像有點迷迷瞪瞪的,不哭不鬧,奶嘴到嘴裡他也不睜開眼睛。車窗外只有黑色,荊州中年男人和眼鏡年輕人談起了國家大事,座位的另兩個人男人也參與進來。右邊的三個女人也說笑起來,原來她們是去找在深圳工作的老人的兒子、年輕女人的哥哥、另一個年輕女人的丈夫、也就是孩子他爸。
車窗另一頭的幾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女人談起了單位的事,院子里的事。前面兩個年輕女人談起了自己的婆婆、丈夫,聽起來有點賣弄的意味。
車內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小下去。。。。。。一隅傳來了輕輕的鼾聲,繼而鼾聲此起彼伏。車窗時而黑暗,時而有流星似的燈火劃過,劃過的還有我深深的落寞。
坐在小板凳上的我頭晃得厲害,最終低下去,低下去。。。。。。時間從我的脊背劃過。。。。。。
車內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我抬起頭,車窗口都明亮起來。
到深圳了!有人驚呼。
這驚呼聲也在我心裡跳躍。深圳的天空明麗,道旁樹不再是單調的梧桐、樟樹,而是婆娑的榕樹、高大的椰子樹,還有開着大朵紅花的藤蘿。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環境,新的際遇。
我來深圳是為了看海。
火車從深圳站口出發,車廂里多是返回內地讀書的孩子們,還有一些領着孩子們回家的奶奶們。
孩子們低着頭玩手機,我看着窗外飛動的風景,樓林、車流、椰樹、榕樹、還有彷彿的荔枝林,這南方奇異的風景在我心裡有着異域的魅力。我黑黑的皮膚還迴旋着大海的風,還散發著海的味道,我腦海里還沉浮着深藍的海,歡笑戲水的天南地北的人們,還有臨風的椰樹、別墅和迎吻着海水的金色柔軟沙灘。
窗外的風景染上了昏黃,如流水的車流頂着一個個燈籠在夜色里扯起了一條條燈光綵帶,在大地上劃出了一條銀河,銀河裡星光熠熠,銀河裡演奏着《回家》的旋律,銀河裡漣漪着思戀、溫馨的微波。銀河裡的司機你是否知道與你並肩的火車裡也演奏着《回家》的旋律。
火車用它的燈光把黑色剪破,黑色如流水在車尾匯流,不時有點點的燈火打破夜的緘默。火車在鐵軌上狂奔,寂靜的夜因為有它的律動而有生氣。我因為有了這夜的旅行讀懂了夜的喧鬧與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