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城市繁華與富麗的火熱燎痛了我無油乾涸的身體,還是當初對故土的背叛逃離拷問着我疲憊不堪的心靈。但是我的心,卻分明感受到了久逢甘霖的那種暢快淋漓透徹心脾的滋潤與陶醉。
那是在完成紅太陽商業廣場的投資開發,接到去接管宋魯湖的工作任務之後。我們一行六人,很快按預定時間集結起來。爬上了一輛臨時租用的卡車,向宋魯湖的方向疾馳。
宋魯湖是彭潮董事長的湖。
宋魯湖是彭潮董事長故鄉的湖。
宋魯湖還是一個人工湖。董事長當初下放,就曾參與了對宋魯湖最原始的開發。是七十年代那種肩挑手推手提的大兵團作戰的開發啊!我正是懷着無限的仰慕與追隨,還有對董事長故土的探訪和放逐自己心靈的複雜感情,而來到了這裡。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分工作業的。我與同事小樊肩挑着扛着在當地購買的日常生活所需,走上了因久雨而泥濘的那一條道路。小樊個兒不大,但比我大。很結實,八十五公斤。他扛着二十五公斤一袋的大米,穩健而輕鬆地向前邁進。我就地取材的找根木棍,挑着土豆、調料、酒肉及其它,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我是深恐滯重不安的足音驚撓了這似乎還在沉睡着的土地。我是深恐腳下混濁不堪的淚水再生度打濕了我的心靈。生命不能承受之輕,但生命也不能承受之重啊!這裡是彭董事長的故鄉,其實也就是我的故鄉。因為我本就與這裡毗鄰而居。
是的,我就是懷着這樣的感情來到了這裡。因為在這裡,沒有了在城市那樣的困惑與壓抑。我可以任了感情,象老天一樣的汪洋恣意。也可以任了感情,象這裡的土地一樣四體橫存。你看看,那湖邊的老船早就靜候在了那裡。小樊扛了米上船去。一會兒后,我挑着東西也上了船去。然後,我熟悉但分明又有些生疏地搖着小船。小船象蚯蚓尋娘一般地緩緩前行。
這時,煙雨越來越重。前面模糊的湖中島鏈與環繞的大堤,宛如賣力交媾過後的心滿意足的漢子,渾身都是水淋淋的,在這轉暖了的冬天,裊裊地冒着熱氣。近旁的枯草佝僂着身形,宛如老頭老太乾瘦的身軀。風一吹來,喑啞了他們枯燥的嗓子。我透過船弦邊清亮的湖水。冬日,水位很低,依稀可見湖底的植被。偶爾,有一尾二尾受驚的魚攪渾了清水,逃之夭夭。也依稀可見湖底的溝坎凹凸所形成的一個個朦朦朧朧的水底方陣。這大約是當初大兵團作戰,各連各排各班各自為陣的疆場界碑。這時,我通過一點貧乏的史學知識,和與其相關的電視電影,再聯繫這四千多畝的人工湖景,都不難想象當初開發宋魯湖撼人魂魄的熱烈場景。也不難想象董事長,當初只十多歲還是個孩子的他的那種飽滿旺盛的精神激情。
我搖着小船,亦步亦趨。小樊不會,但看似簡單,所以他嘗試了一下。但好幾次重心偏離,差點就翻下水去。好在幾次都有驚無險。好在我如同回到了從前啊!搖來了滿湖的歡聲笑語,也搖來了飽滿旺盛的精神激情。那時,我多麼年輕,多麼美麗。
是夜,遲來的西北風刮來了一場雪,好像是刻意的歡迎我們。因為是去年冬天也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雪,也是最後一場雪啊!早上起來,望望被老天塗抹得黑白不勻的土地。就疑惑是孩提時代的夥伴,潔白的臉上濺滿了點點滴滴的尿泥。同事們做飯的做飯,學搖船的搖船。我重新打掃了昨天沒有弄好的地面衛生,然後走出去。走出去驚飛了淺淺的精養池裡的好些魚秧,也驚飛了好些不知名的形態各異的鳥兒。水邊岸上的土洞盤開着大嘴,也不知是鰱魚還是螃蟹在汛期時營造的巢穴。我撿根竹棍捅捅,裡面拐彎抹角的不見底里。但不時冒出那種冬眠一樣的混沌誘人的氣息。就如同吮吸着奶香,繾綣無憂在母親的懷抱里。一時就有些情不自禁。我走過一段泥濘,如同走過母親那兩行黏黏稠稠的老淚。我走過一段草地,如同走過母親四體橫存的柔軟身體。我彎腰拾起一個呈海綿體喇叭狀的變硬變黑的蓮蓬。有好多好多的蓮蓬啊!全被人們掏空了身體,又無怨無悔地回歸土地。待到來年秋夏,漲上來的湖水再度浸泡了宋魯湖中央的這數十畝園地。那瘋長起來的一片一片的綠,好大的一片綠啊!那開瘋了的一束一束的紅,一束一束的白裡透紅啊!那個淺笑,那個嫵媚,那個小模小樣,那個款款身姿。千萬張荷葉如千萬把大大圓圓的蒲扇。清風吹來,徐徐緩緩,不緊不慢地搖啊!搖啊!搖涼了荷花仙子熱熱的身體,搖散了她永不止息的滿身香氣。那氣息傳得很遠很遠。傳到了瀏陽河,傳到了洪湖水——其實,與其一起相傳的還有她的生命,還有她生命的張力。啊哈!生命是多麼美麗!宋魯湖是多麼美麗!我樂不思蜀的如同纏繞在荷花仙子膝下的,如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如同在葉片兒溜達的,如同在荷葉底下納涼的。那一隻秧雞那一隻水鴨,那一隻蜻蜒那一隻蛙。那一隻從他鄉遷徙過來的棲息的鳥,那一尾浮上水面凝神着的忘情的魚。偶爾,有漂漂亮亮的紅鯉和不怎麼漂亮的鱸魚,還有我數不清盡的魚類。不管不顧地跳呀,跳呀!我想:你跳什麼呢?你想怎麼樣呢?你跳龍門呢?還是想近距離地觸之撫之她冰雪晶瑩的肌體,一睹她荷花仙子超凡的美麗?
但是,夏天過去了。秋天也去了。好在冬天了,春天也快到了。春天呢,自是不必言說。萬物復蘇,百鳥齊鳴。連枯枝也伸展出她珠圓玉潤的觸手,鐵樹也孕育她神神秘秘的苞蕾。春天多麼美麗。冬天多麼美麗。我且不說那一場雪精靈的舞會,她們晶瑩剔透,一襲白裙,款款飛舞,妙曼多姿。她們從天國而來,又奔天國而去。她們不時變幻着她們的身形。那樣的飄忽不定,那樣的無所遁形,那樣的捉摸不定。這時,我驀然想起了這樣的一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正是人間好時節”。我又想,這一定是位雲遊方僧或世外高人歷經坎坷之後才悟出的憚理。可遺憾的,我沒有這般超凡脫俗的理念與意境。我只是覺得,宋魯湖的冬天,一切都是那麼樣開闊,那麼樣顯擺,那麼溫柔,那麼傳神。那天呢,你要說多寬就有多寬。那地呢,你要說多大就有多大。就那麼讓你一覽無餘,就那麼在你的面前四體橫存。面對她,你就如同一位真正人體寫生的藝術大師。面對這麼鮮活透明,一絲不掛,美崙美奐的母性的胴體。那樣的全神貫注,那樣的心無二用。那般的虔誠,那般的感謝。虔誠感謝造物主多麼美好的賜予。
隨後的一些日子,我們除了巡湖呢,還檢修一些簡單的護魚設備。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我尋覓大雁的蹤跡。因為在好些個時候,我都聽到了它們深情的呼喚,還遠遠地看見了它們展翅翱翔的尋尋覓覓的身影。頸高腿長的白鶴如同踩着高蹺的女人,那麼驕傲神氣。還有我所熟悉的野鷺和魚鷹。還有呢,它們都駐足在美麗的宋魯湖。它們都駐足在我們的周圍。
還有的時候,我們掏螃蟹呢,摸小魚。挖一些拇指粗細的蓮藕。還學着本地老鄉,找尋着挖出一條條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泥鰍鱔魚。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圓圓的洞口,但我害怕再不小心糊弄住了裡面而找不到它的蹤跡。所以,我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掏呀。同事小辛與我頭抵着頭,在相距不到一米的面前挖。還有個小羅,打着赤膊,披着陽光,在遠遠的地方,孤軍奮戰地尋呢挖呢。雖然收效甚微,但我們激情飽滿,不知疲倦。開發童趣,開發生命,也開發着宋魯湖無比的美麗。
固然呢,我掏得慢。小辛挖得快。他三五下就出了一條不大不小的蛇。水蛇吐着芯子,向著我齜牙裂嘴地示威。我心裡一驚,好險呀!要不是你,我一定被咬了,原來這兩洞相通呢。沒事沒事,這是無毒蛇。其實,我也知道是無毒蛇,但當時還是禁不住一驚一乍的。隨後呢,卻是好一陣高興。高興的是,不僅當天有一頓吃蛇的大餐。我還沒吃過蛇呢。小時候因為怕,也因為那時不興吃蛇。後來呢,卻是因為好幾十塊錢一斤。不是說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嗎。這下好了,蛇餐都有了。還有小魚小蝦,泥鰍鱔魚。還有呢,但有的我不敢吃,也不能吃。因為不僅擔心影響了宋魯湖的生態環境,而且它們都是一條一條一個一個鮮活的生命。後來,在我的倡議之下,將這也放了,那也放了。只留下少許的已經折騰得不行了的小東西。雖然有些遺憾,但心裡是多麼欣慰。
是的,我多麼欣慰。在這美麗的宋魯湖,一切都煥發出蓬勃的生氣生機。不象在那個城市,我了無心性。了無心性的是因為那繁華的花花世界,那虛擬的網上世界。雖然多麼熱烈美好,多麼現代超前,但掩飾不住他另一面無法言說的孤獨與無奈。了無心性的是因為高檔的住宅消費,豐富的物質文明。雖然引領了時尚潮流,但也無情地擠壓了另一部分人的生活空間。
所以,我翻開厚重的歷史的一頁。探訪宋魯湖,探訪董事長故鄉的土地。腦子裡滿是土地和母親。你千百萬年的就那樣一直地袒露着你的身體,袒露着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一任你心智與體魄都不一樣的孩子,嬉戲玩耍,抓拿吮吸。他們蹲破了你的皮呢肉呢,他們吮吸着你的奶你的血。但是你滿是笑意,多麼欣慰。你雙眼噙滿了熱淚,匯聚成瀲瀲灧灧的宋魯湖之水。
我掬一捧水,洗滌我心靈的污垢,凈化我的靈魂。我捧一捧土,滋潤我的感情,撫平我坎坎坷坷的命運人生。美麗的宋魯湖,你是中商企業這艘巨大航母上承載的一隻。是湖南日月投資有限公司繼開發紅太陽商業廣場之後的再一次前期的開發斥資。其後,還有一次一次的,一期一期的。如同母親給予着孩子,如同孩子回報着母親。你美的不僅僅只是你逐漸豐腴起來的身體與華美無比的心靈。其實,還有你所蘊含著的當代中國文化的磅礴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