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覺得一段生活已經結束之時,那通常也是另一種記憶開始的時候。可是儘管我有記載自己思緒的習性,卻因為生活里各種事務的纏繞,若想條理清晰地找到我思維變化的蹤跡,又總覺得是艱難的。奇怪的是,每逢我在大幅度的回憶中沉下心來,眼睛盯着屋子裡靜止的每一樣事物,憑藉自己的悟性去為舊日生活開脫,就會感覺到作為一個單獨的個人,我的力量又是如何弱小了。說起來似乎無跡可尋,因為歲月的無常變化,使我知道了自己的可笑之處;若非還有文字的力量存在,我幾乎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應對這一種心理的蠻荒了。又因為現在的交流如此發達,閱讀的渠道也是暢通無阻,所以,倘若我要說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之間會有什麼隔阻的話,似乎就難以成立。我思考這類問題的時間似乎過久,為此耽擱了不少正事;現在來說的一切,彷彿成了一種花絮,那麼,在我們的生命里,到底什麼才是有用的呢?
??當我寫作這類文字,我知道了在我們的筆下,對心情的敘錄最是難以處理。如果是來記載某一種外在的事實,我們尚且可以獲得暢談的樂趣,那麼,在大多數時候,捨棄這種便捷的法子不用,而專門撿尋一條冷僻的路徑去挖掘記憶,似乎就是一種不可理喻的舉止了。居住在我們生活的區域,漸漸地去理解我們所面對的這個世界,或者更深刻地領略到它的外觀,藉此滿足我們日漸增多的好奇心,都不失為一種探索甚至勇敢的行為。把這種行動引申為一個前提,我們才自然而然地把我們的文字生涯延長了。對於那些深藏在我們記憶中的人,想起他的出生、長大,觀察他生命的演變,就如同觀察一個奇迹一般;對於那些固定在我們記憶中的事件,掀起它們被時間湮沒的屬性,我們可以注意到:在一件往事中,那聚集和散亂的部分都是如此神奇。就是這些隱微的細節所構成的歷程把我們打動了,在我們的記憶周圍,到底有多少這樣的事件呢?
??在某一個讀書的下午,從散發出陳腐的時光氣味的紙頁里抬頭四顧,我們會發現這樣的景象:屋子裡的一切陳設都改變了。雖然它們都在原位,可是運用思維的推動力,可以使茶几上的茶水外溢;牆壁上的某一幅字畫,使我們感覺到困惑:這一切,正如一開始我們所留意到的那樣,可後來,是歲月把我們推向了一個混沌而日常的境地里去。當我們在一個新奇的時分發現了屋子裡的這種陌生,那脈脈流動的時光使我們肅然心驚。我或許還會記起許多年前的某一個下午,我在不同的屋子裡讀書,寫字,想事情。因為時間隔得太久,我的回憶有些失重,儘管如此,我仍然知道了這種回憶的益處:它使我與所有的往事有了牽連。從我的生命內在的部分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味也讓此刻的我感到生疏。我扭過頭去,想看到不同時段里的人,可能我使的力過大了,當我想回歸到原來的位置時已經有了難度。我就在這種嶄新的姿態里把記憶延續下去。
??可是,在另外一些時候,當我感覺到孤寂之時,我就把屋子裡的窗戶都打開。從這種溝通中所獲得的新鮮感能使我在接下來的片刻中安寧下來。我站在陽台下的陽光里打電話給某人。我撥通了他的手機,可是隔不多久就又斷掉了。幾次三番,我有些氣餒。我忘記了我醞釀了好久的說辭,不知道我正在打的這個電話目的何在。在這時如果他接起電話來那才是尷尬哪。我這樣想着,就把電話掐掉了。這種情形反覆出現了幾次,可是為了不使自己異於常人,先前我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談論至此。只是有一天,我想要寫一寫這種短暫的失憶狀態時,才發現了一個遠比忘卻這件事更為重要的秘密:在我的生命中,沒有完成的事務太多了。我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才能夠避免這種遺憾的重複發生。當我這樣想時,那早已忘記的事情重又被我想起來了。
??在此之前,我尚且沒有如此深入地總結過我的生活呢。譬如我初三時期的一篇作文我一直沒有補起來,那是我因為趕着考試所漏掉的一件事;我中專畢業時就想要找到的一份安定工作也尚在襁褓之中,因為總是沒有遂願,所以這些年來,我東奔西跑,以至於十年過去了,我離自己的初衷彷彿越來越遠了;2003年夏初,我着手寫作一篇長散文《一個人散步》,寫了大概5萬字,那已經是當時我寫作的極限了,可是相對於我想要表述的內容,這些字仍然不夠用,單單從文字的完整性來看,這個長散文也是未完成的,直到如今,它仍然留了一條長長的尾巴在那兒;2005年夏季,因為當時所在的單位改革,我們沒有拿到應該到手的完整的月工資,每個人都被欠了一部分錢,到我2006年辭職的時候,這虧欠的一部分錢仍然沒有被補起來,到我離開之後,那又堅持了許久的同事們被欠了更多的錢,並且似乎還要一直欠下去;2006年初我接受的一部書稿在寫完之後也沒有拿到原先說好的4.5萬元,到手的只有2萬元,並且,書稿至今還沒有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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